下雨确实是个很烦躁的事情,即使这座侯府早已经把下雨规划进去而设立了不少游廊,但有些门是必须要冒雨的。
所以一到下雨,家中的女眷少不了有撑伞的仆人。
贺穆兰从未想过自己穿成花木兰后,还有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和帔帛,让别人为自己撑着伞的一天。
说实话,若不是担心自己这样子被太多人看见,贺穆兰其实不太想“折煞”袁放,替自己做这种撑伞的事情。
他虽名义上是主簿,但因为北凉已平,只要等菩提退位,陛下肯定是要派他建立官商,通畅商路的,说不得日后就是富甲一方的豪贾,甚至是执掌户曹的大吏,若袁放日后想起这段往事,不见得有现在这样平静。
人的心态,是会随着所处位置的不同而改变的。
但袁放执意要自己替她撑伞,她也就受了,只是路上未免还是有些尴尬:“你不必全挡着我,自己进来一点就是,衣衫湿了就湿了……”
满脸是水,全身被细雨浸湿的袁放摇了摇头:“没事,这样反倒舒畅,也好久没淋过雨了。”
就让他静一静吧。
贺穆兰提着衣衫,小心翼翼地踩过积水的地方,脚上甚至还穿着可笑的皮靴,然而却没人注意这些小节……
“我刚刚好像看到袁主簿为一个女人撑着伞过去了?”巡夜的虎贲军拍了拍同伴的背。
“你看到了吗?游廊那边!”
“我还以为我眼花,你也看见了?”
站在廊下躲雨的亲卫惊得瞪大了眼睛。“难道我们又守护不力,让女人跑进来了?”
“下这么大雨,翻墙也翻不过来啊,墙头青苔这么滑!”
那虎贲军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看方向,是往宴厅去的,我们府里没有女人,难道是从外面带来的?还让袁主簿亲自去……”
“看那料子,像是遍身罗绮,难道是什么贵女?”
“你家贵女这晚上出门?再豪放也会被打断腿吧!”
“难不成,花将军的同火……”
几个虎贲军露出惊悚的表情,异口同声地惊叫:“招妓?”
“这些大人物太会玩了……”某个虎贲军露出羡慕的表情,“花将军可是女人,居然敢这么干……”
“花将军刚刚回房了,你没看到吗?说不定是若干家郎君召的,他们这些贵人啊……反正我们是乡下人,见的少……”
“啧啧,真没想到啊,若干将军也就算了,那罗浑将军那样冷面冷心的人,也好这个……还有那个左手有伤的,还带着孩子呢!”
另一个虎贲军简直就像是看到天上有牛在跑。
“这么多人,又是在我们府里,不见得是妓子,看那窄袖和裤子,有可能是助兴的舞姬,我看那穿着和走路的姿势,不太像是妖魅之人,倒有些像是那些坊中舞剑器的大家……”
一个出身还算不错的虎贲军打岔:“不要胡乱猜测,坏了我们家将军的名声。”
花将军毕竟是女人,府里狎妓实在太悚然了。
这些亲卫都是对贺穆兰忠心耿耿之人,否则也不会被那罗浑从五千人里挑出来做亲卫,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一个个决定将这件事就在心中烂死,这辈子也不会说出去……
自家将军的好友趁她不在找了个女人作陪的什么,这么没有节操的事情,让他们只想说——
“收人吗?请带我一个!”
嘤嘤嘤,主将是女人,也少了许多“福利”啊!
袁放护送着贺穆兰一路到了戒备严密的宴厅,还未走到大门口,就见到一肚子火的陈节带着人几步窜上前来,大声喝着:
“将军在此宴客,闲杂人等不可靠近,是谁……咦?袁主簿?你怎么……?”
陈节奇怪地看着伞下的女人,眉毛蹙得更深了。
“就算是你,也不能这个时候带女人进来见将军,而且将军不在宴厅,刚刚回房去了,你来这里不是添乱吗?要是那罗浑看到了,又要……”
“陈节,退下,是我。”
伞下的贺穆兰用手微微格开袁放的手,举起了手中的琉璃灯,对着陈节笑道:“不必紧张。”
琉璃灯下,贺穆兰画的微微飞起的眉毛和稍显冷艳的眼角一下子撞入陈节的眼中,她口里虽然说着“不必紧张”,可陈节却惊讶得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撞得尾骨生疼,连声大叫:
“天啊,有个女人和我们家将军声音一样!”
她是不是该庆幸陈节还看得出自己是个女人?
她五官几乎没什么太大变化,粉也不是这个时代常用的粉底,而是添了一些姜黄变得稍沉一点,现在看看,好像效果也不错。
“就是花将军,还不速速让开!”袁放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让我们到廊下去!”
陈节像是见到鬼一般连滚带爬地跑开了,院内众虎贲郎也像是吓得不轻,但眼睛却像是被贺穆兰的脸吸住一般不停地看了过去,只觉得这人明明就是自己家将军,连涂脂抹粉都没有做(请原谅他们眼瘸),只换了一件衣衫,戴了些首饰,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夭寿啊!甚至连头发都没梳好,还满头披发!
可怎么看了以后就那么想跪呢!
在宴厅之中饮酒的同火们已经喝了一个多时辰了,出去放水都放了许多回,吐罗大蛮和若干人酩酊大醉之下相拥而眠,狄叶飞和那罗浑还在小酌,阿单卓早就已经困倒,睡在阿单志奇的大腿上,呼噜打的震天响。
若不是他们心中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贺穆兰的女装,这一群喝高了的汉子早就回房去休息了,何必横七竖八的躺倒一地就这么枯等?
阿单志奇正摸着儿子的小脑袋,突然听到外面陈节大声尖叫一句“天啊,有个女人和我们家将军声音一样”,顿时轻笑着拍了拍手。
“看样子是木兰回来了,快快快,去把灯芯拨亮,让我们看看‘兄弟’如何变‘姊妹’!”
那罗浑哭笑不得地边摇头边站起身,去把宴厅里几盏灯烛拨亮,路过若干人时不小心踩了若干人一脚,把若干人也踩醒了,“哎哟”一声嗖地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