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很奇怪李顺为什么急着要走,明明他夜夜笙歌都舍不得走的。
再一看他手上的伤,贺穆兰也隐隐有些明白,心里有些鄙夷他的胆小,只点了点头。
“这件事我会和李使君商量着来,那就这几天出发吧。”
丽子园虽好,可会消磨虎贲军的士气,她本来也准备早点出发的。
贺穆兰回了自己的营帐,有些疲倦地倒在大帐中,眼前浮现出一张张怀疑自己的脸。
她知道这些人都以为李使君出事肯定有她在背后捣鬼,李使君是“主和”派,她却是陛下的亲信,随着离北凉越来越近,两人的关系也是表面上和善,私下里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知道陛下为何要派这么一个人做主使,上次狄叶飞的事情发生时就已经查明那门客是从李顺那里走的推荐,按照素和君的心性,不将这个李顺查个底朝天就不错了,居然还在重用,这本身就耐人寻味。
莫非李顺有什么特殊的价值,能将他做出的蠢事一笔勾销?
烦啊,她果然是不善权谋。
她被李顺暗算都想着干脆杀了他算了,哪里想得出用豹子杀人这种计策。再说了,豹子是听她话的东西吗?
总不能打晕了扛到李顺院子里一浇水像指挥狗一般让它杀人吧!
她要有这个本事还领什么虎贲军啊,直接开虎豹营算了。
“将军似乎很累?”那罗浑值夜,见贺穆兰倚着柱子出神,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你去歇息吧,已经睡下了突然被叫起来,很伤神的。”
“这事这么蹊跷,也不怪人人都在疑心我。”贺穆兰自言自语了一句,对那罗浑吩咐着:“去把袁放叫来。李顺受伤,明天开始检查补给辎重的事情他要更加上心。我总觉得李顺还有什么后手。”
那罗浑出了营帐去找袁放,没一会儿,衣衫整齐的袁放就进了帐。
贺穆兰见了他,忍不住挑了挑眉,意外道:“你还没睡?”
这大晚上,袁放穿的这么整齐。
“是没睡,想着李顺出事,恐怕我又要辛苦了。”袁放大笑,“先恭喜将军,只要李顺做不了主使,这一路上补给和路线都是我们来定,他也下不了什么绊子。”
“先不说这个,我们接下来要从沙漠边沿穿过,仅仅靠北凉使臣做向导是不行的,你最好托刘镇守去找几个当地的向导。此外就是补给的事情,这个酷夏,别的不多说,水一定要准备充足,每个桶每个水袋都要检查一遍,不能破漏,也不能浑浊。”
贺穆兰手上有一张地形图,是刘文继送他的,其中标注了从钦汗城到姑臧沿路的绿洲和城镇,她估算了下,平均每三天就有一个绿洲,五天左右一个城镇,三天大军的消耗是很惊人的,而且他们马带的也不少,沙漠无草,牧草又成了一大负担。
这么一想,贺穆兰更觉得要是走水路就好了。
袁放领了命,却没有走,望着贺穆兰突然说出一段话来:“主公,我白天在丽子园乱逛,知道了一件事情,我觉得您可以听听。”
袁放很少说废话,贺穆兰闻言立刻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钦汗城的镇守将军刘元宗,三年前夏国破国时,失去了妻儿家小。”他肃容道:“那时我国打下了平凉地区,一路势如破竹,东边的百姓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往西窜逃,逃到了钦汗城。由于难民太多,刘元宗和冯恒不得不关闭城门,只允许难民在城外扎营……”
“然后呢?”
“钦汗城那时粮食也严重不足,夏国又和魏国打仗无力支持,加之流民成分复杂,后来闹起了一段时间的饥荒。城中和城外一些流民相互勾结,趁着冯都尉和刘元宗去典农城北面视察春耕之事的时候,开始哄抢城中大户和百姓,首当其冲的就是镇守将军府衙门的官仓。”
袁放说起打听到的事情也是不胜唏嘘。
“刘夫人那时带着家丁衙役护衙,被暴民误杀,最小的一个儿子也在时候被发现尸体丢在了后院里的井里……”
“竟还有这种事情!”贺穆兰瞪大了眼睛,“可我看丽子园并没有什么损失……”
“丽子园有自己的驻军,暴民并不敢来送死。后来冯都尉的家人来丽子园借兵,加上两家的家丁护卫、城中的壮丁,总算是把动乱给平息了,但是刘镇守的家人却没办法救回来,以至于他后来驱赶所有的流民往西,再也不允许流民在钦汗城外驻扎。”
袁放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听说刘使君非常憎恶战争,认为钦汗城的那场动乱是因为魏国和夏国打仗,两国却都不把钦汗城当回事的原因。后来动乱虽然平息,可那些因为战乱流落这里的百姓在钦汗城却并不怎么受欢迎,就是因为三年前那场暴动的缘故。”
“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贺穆兰怔了怔,突然瞪大了眼,“你是说,刘元宗很可能就是那个帮助李顺的人?”
“我觉得很有可能。刘元宗在此地镇守这么多年,其中的感情不是我们能够理解的。钦汗城历经数朝,从赫连勃勃起到陛下统辖,他的政绩和口碑都好到别人无法替代的地步,此地的百姓也不服别人的教化,以至于朝中也不敢乱换主官。他要是不希望北凉和魏国打起来,想要让使团这次铩羽而归是很正常的……”
袁放继续说:“我也打探了冯恒身边的人,冯将军平时不管丽子园的事,他主要任务是屯田和管理内政,能够自由进出和接触园里的守卫的,只有刘元宗。”
“可他那天全天都和我在一起啊。”贺穆兰疑惑不解,“他要是希望我死,难道就不怕自己也遭了袭击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也许刘镇守有自己的想法吧。”袁放露出无奈的神色,“现在的问题是,要是他还是不希望我们能顺利的到达北凉,那他会做什么。他可是钦汗城的主官!”
“……粮草和水源……”
贺穆兰心中突然一沉。
“他必定要在粮草和水源里动手脚。”
“是,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负责补给我们的辎重,现在离出发也没几天了,一直盯着或者自己准备工作量太大不说,我也没那么多人手。”
袁放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其实挺佩服这位刘镇守的,治理地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他还是个匈奴人,就是脑子太糊涂,而且和我一般,没有什么忠君爱国的心思。”
一个是东晋刘宋的降臣,一个是夏国原本的太守,能对魏国有多大的归属感?
说为了国家如何如何牺牲都是笑话。
“那现在怎么办?”
贺穆兰沉下脸,“去联络白鹭官,想法子把事情传回去,再等几天?”
“那样太扎眼,也容易动摇军心。”袁放心中叹气,有些理解拓跋焘为什么会把自己放在她身边,因为这位打仗也许是个奇才,面对人和人之间的斗争和倾轧简直单纯的犹如孩子。
“他们用阴谋……”
袁放高深莫测地一笑。
“那我们就用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