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父说起这个也是眼中含泪:“先别在门口说,先进去再说……”
他们来的较早,好在花家如今若干人是常客,花家的柔然仆人一遇见这事就把若干人请了来主持大局。素和君也不敢马虎,被拓跋焘指派着来了好多次,这才安置好二老。
贺穆兰要回宫述职,回家来是要沐浴更衣的,狄叶飞也是如此,花父自然是不能一直跟着女儿,花母便从头到尾跟在贺穆兰身边,一边帮着贺穆兰沐浴,一边和她说着这一阵子发生的事情。
此时贺穆兰已经进了浴房,见袁氏也要跟进来,顿时大惊失色道:“阿母你进来做什么!里面闷,你还是等等我出来吧!”
袁氏却喜气洋洋地推了门先冲了进去,笑着道:“闷什么,暖和一点才舒服!你那头发脏成这样,阿母帮你搓搓!你这浴房这么大……哎呀,都比我们家堂屋都大了……这盆好!漆的厚实!快快快,你快进去,别让水凉了!”
贺穆兰错愕的好一阵子,只好速度极快地脱了衣服,先在一旁的大盆里稍微清洗了下自己,这才钻进澡桶。
袁氏一见到贺穆兰满身的伤疤和结实的筋骨就抑制不住落泪的冲动,全为了不让女儿不自在才强忍着咬着唇不出声。
贺穆兰钻进澡桶后,袁氏坐在她的身后,拿个盆接着贺穆兰垂下来的头发,一边细细的用皂荚粉给她清洗头发,一边叹着气说:
“我说了你又要嫌我啰嗦,可是连我们搬家到梁郡去都有人暗算,你这里到底有多少明枪暗箭我和你阿爷一想就心惊肉跳。我们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你们姐弟两个都平平安安的。你如今做到这么大的官了,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贺穆兰搓着手臂的手突然一顿,几乎微不可闻地回她:“恐怕要到我死为止吧。”
这么小的声音,袁氏却依然听见了,手中顿时重了一些,扯的贺穆兰龇牙咧嘴的叫了起来。
“阿母,阿母,轻点!”
她何时有这么被动弱势的时候,把整个脑袋都交给别人了!
“轻点?我不把你头发绞了都是好事!早知道你存了这个心,让你做个比丘尼都比去从军好!”
袁氏见女儿死了心要继续在官场里和一群男人混,整颗心都悬了起来:“你今年二十一了,过了六月就二十二了。寻常女儿家,二十二儿子都抱几个了,你却……”
她吸了吸鼻子。“不说这个,姻缘也不是能强求的。可你身边还跟个娘娘腔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当男人当久了,真开始喜欢女人了吧?你不成亲我都不管,你可不能给我……”
“阿母,你说到哪里去了!”贺穆兰简直气结。“狄叶飞只不过长得像是女人,本身也是武艺超群的汉子好不好,否则怎么能当上将军!你当陛下那么喜欢用女人,打仗恨不得拉出去一排女人?!”
“我还真这么觉得的……”袁氏小声嘀咕着:“不是说前些时候还用了个女官当使节吗?我看大可汗就是个胡闹的主儿……”
也许是因为腹诽的是皇帝,袁氏的声音也小的可怜。
“哎呀,不说这些!”袁氏将女儿的头发快速的篦了一遍,“那个在你宅子里跑前忙后的小伙子是谁?我看他对这里这么熟,应该是你的好友?人家一个好生生的郎君,怎么就给你做这些管家的事情呢?而且他还直接告诉我们他知道你是女的,叫我们不要太紧张……”
袁氏露出欣慰的笑容:“你连女人身份都告诉他了,是不是因为觉得他……”
“那是我的同火,鲜卑贵族若干家的小儿子,如今是古侍中的属官。他以前好奇曾查过我的身世,我避不过去,索性把我的事告诉他了。”贺穆兰车马劳顿着回来原本就辛苦的很,好不容易想趁着沐浴休息回,结果却被袁氏抓着问了一大通,简直快要疯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真是可惜。小伙子长得不错,性格也好,见人就笑看着就舒服……”袁氏在贺穆兰面前竟有些畏惧于她的威严,也不敢强逼她保证什么,“若是你以后不当将军想要当回女子了,可以考虑考虑他嘛!”
“哈哈,我的同火里许多儿子都能满地跑了。”贺穆兰大笑着迈出澡桶,实在是不想再受这个“酷刑”了,随便抓起一块干布擦拭起自己。
“若干人就算现在没有婚配,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阿母你想的太多。”
袁氏看到贺穆兰豪迈的大笑简直要撅倒,再看贺穆兰擦身擦头和男人毫无二致,更是揪着胸口顿觉气闷,一把抢过贺穆兰手上的布巾,让女儿低下身子给她搓干头发。
“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怎么就长成这样了呢……”
袁氏仔细翻查女儿的头发,见还好没有虱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你现在成了这样,再多提也是憋闷,花木托到现在还怕老鼠,胆子小的像是女郎,你阿爷头发都愁白了。硬要让他改,他哭的能晕死过去……”
“……不至于如此吧?”贺穆兰印象里的弟弟是个挺乖巧的孩子。“回头我问问,对了,他现在在哪儿?”
“他有些水土不服,这几日一直都在睡觉。”贺穆兰已经开始穿官服了,袁氏细心的把女儿的头发擦的干干的,又用一块厚布垫在她的后背上防止头发印湿了衣衫,这才再去帮她束腰带。
等一切穿戴完毕,贺穆兰可谓是猿臂蜂腰,长腿翘臀,说不出的一副好身材,做男人这幅身躯可谓是苍劲有力,做女人则让袁氏又想泪眼婆娑一番。
呜呜呜呜……
“你为什么不是我儿子……一定是投错胎了……”
贺穆兰叹息着拍了拍袁氏的肩膀,也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来。好在现在家中仆人多,贺穆兰也养得起,否则袁氏要再看见贺穆兰掳起袖子扛着澡桶出去倒水的样子,肯定又要大哭。
贺穆兰已经头疼是不是该把主院让给两老去睡,自己去睡个偏院什么的,还是干脆就住在军营里,否则袁氏一看她抬手踢脚就要哭,时间久了她也架不住啊亲!
此时袁氏跟着贺穆兰到了前面,她许久没见女儿,恨不得一直就这么跟着。恰巧狄叶飞也沐浴更衣篦了头发,陈节、那罗浑和盖吴等人听说花家双亲来了哪里敢托大,竟一个个正儿八经的过来拜见。
这时代拜见就是跪拜,花父和花母坐在正厅里,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这些“官老爷”对着他们跪拜行晚辈礼,恨不得现在还是在家里比较好。
“晚辈狄叶飞,高车人,得陛下器重,如今是高车虎贲军的右司马,与将军乃是同火好友,生死之交。伯父和伯母将我当成家中子侄就好,二位即是火长的父母,便和我的父母也没什么区别。”
狄叶飞梳洗打扮过后的样貌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容光逼人”,袁氏左看右看,若不是看到那隐隐的喉结,真的无法把这么好看的孩子和“男人”联系在一起。
花父却是久在军中,走南闯北,知道南边有许多男人姣好如妇人,其他胡族里也多有五官精致的,乐呵乐呵就接了他的礼。
他们两个随身带了些金银,都是贺穆兰这几年打仗送回家去的,家里烧了,金子银子倒没遭殃,如今狄叶飞行礼,花父就塞过去一枚金带扣做见面礼,又寒暄了几句。
“晚辈那罗浑,与花将军曾是同火,吃住皆在一帐之中,好的穿一条裤子……”那罗浑咧了咧嘴,倒惊得贺穆兰心中一惊,一双眼睛像是刀子一般刺了过去。
“咦,怎么了?将军我说错了什么?”
袁氏听到“吃住在一帐中,好的穿一条裤子”,眼睛瞪的滴溜的圆,上下扫视一番这个青年之后,心中顿时有了评价。
“吊眼尖下巴,大概不是个宽厚人儿,不行,我家女儿实心眼,不能找个心里事多的。”
那罗浑愣了愣后拜见了二老,袁氏之前在若干人的提点下也有准备,送给他一套笔墨纸砚,倒让那罗浑自惭形秽起来。
他知道花母是汉人,而且还会写字,花木兰的字便是跟他学的。
“……晚辈不识字。”那罗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这套东西是好东西,给我倒是糟蹋了。”
袁氏见他长得似是满腹心计的样子,性子却意外的单纯,不由得又对他升起了几分好奇之心,竟笑着回他:“不识字有什么,横竖我们两个老家伙在这里也无聊,你要愿意,我们教你!”
那罗浑当了左卫率,就是贺穆兰的亲卫队长,是要住在将军府里的,当听到自己可以识字,他当即惊喜地叫了出来,又恭恭敬敬地给二老磕了几个头,权当是拜师之礼。
狄叶飞和那罗浑拜见过了,然后便是陈节和蛮古。他们之前去过花家,所以并没有狄叶飞和那罗浑拜见世伯那般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