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似乎已经绝望了,唯一支撑着她的只有她那语气中勃然的恨意:“我的身份,唯一给我带来的,就是牢房再大一些,更华丽一些,让我得到的药比别人更多而已。”
“你们会遭报应的,漫天的神佛都看着你们!从来没有一只狼会在吃饱了肚子以后狩猎,也从来没有一只老虎会为了杀害另一只老虎而屠杀同类,你们是比虎狼还凶猛的人啊!早知道这样,我为何又要千里迢迢从夏国逃出来,落在那些鲜卑人手里,也许还好过你们这些恶毒的疯子!”
袁化只是倚靠着门,脸上全是愁容。他没有告诉门后的那位女郎,这么多日子以来,唯一能够支撑他下去的,便是她还活着。
能够听到她勃然大怒的声音,感受到她的身体里还流淌着生气,知道她虽然容貌全毁四肢受损,可依然还有这骂人的力气,是他唯一的一丝慰藉。
他曾那么欣赏她的美貌和非凡的气度,他曾为她高挑丰满的身材而动摇,他甚至想过将她收为姬妾,只为了能保护她这高傲的神情而非泄欲。
但这一切都被毁了。即使她表示了自己的高贵和不凡来自于确实不普通的家庭,他的父亲也不愿为了会有的风险退让一分一毫,甚至让他被父亲见弃……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苦难……
“您还是好好休息吧。”袁化听着这些话,像是一下子扎到了心里。他根本就是来受虐的,承受着这个女人的恨意,给她宣泄的途径,让对方有活下去的动力,让他也有支撑下的动力。
“阿爷已经答应我不会再对您做什么,您好好休养,也许能够痊愈也未可知。到那时候,我答应您,一定将您送到刘宋去和家人团聚。”
“痊愈?我如今连照镜子都不敢了!你们把我变成了什么样,就算我的家人看见我,还敢认我吗?哈哈,哈哈哈哈……”被称为“赫连郡主”的女子放声大笑,大笑后又是大悲:“呜呜呜……你敢吗?连你都不敢开门看我一眼!”
……
袁化靠了一会儿,突然猛然一下站了起来,拔腿向外跑去。
他跑的如此之急,如此不顾及形象,以至于整个地道中除了火光幽暗的颜色,便是他跑动的影子被拉扯成各种怪异形象的景象。
“你说那里面的女人之前美成什么样?连我们最不近女色的少主都迷住了。照理说我们少主娶的主母也是个美人儿,还生了儿子,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竟然被一个女奴给迷住!”
等袁化进去了,几个侍卫等的无聊,忍不住闲聊。
“胡姬嘛,你懂得,嘿嘿……”
“胡姬算个屁,这里面关着的哪个不是胡姬!老子有时候真不想干了,我一合眼就全是这些女人的惨叫……”
一个侍卫咬着牙。
“老子婆娘还以为我撞了邪!”
他的话一说完,众人皆是寂静。
只是很快的,一阵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就打断了这片僵硬。
大跑过来的袁化脸上带着一种疯狂的气息,他看到几个侍卫,立刻抓住其中一个首领的衣襟,低声咆哮了起来:“里面那个女人牢房的钥匙呢!给我!”
“不不不不行,少主……”那侍卫磕磕巴巴地回答:“这里面的人不能出去,出去会有大祸!家主吩咐过的!”
“那我就杀了你,再拿钥匙,我父亲一定不会怪罪你不称职!”袁化轻而易举的把这个侍卫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冒起的青筋。“信不信我掐死你?”
看到宽厚的少主表现出这种疯狂的模样,那个侍卫毫不犹豫的从腰间卸下一串钥匙,取出其中一把递给他。
“少主,您是主子,我不敢违抗,你杀了我也就杀了,但我家里还有老小,你杀了我,若是放了她,家主却不会放了我的老小,我们这里所有兄弟的命和家小的命都没了。钥匙我给您,希望你出去前还能还给我……”
袁化顿了顿,将他放下,劈手夺过钥匙就走。
“一,二,三,四……”
坐在牢房床榻上的“赫连郡主”默默的数着数,将身体摆成一个美丽的姿势。
她那头鸦羽一般的秀发如今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个脸,只露出她高挺的鼻梁和性感的嘴唇,其余白皙的肌肤、长如小扇的睫毛,皆被秀发给隐藏了起来。
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数着,当她数到五百时,她听到那扇铁门传出来什么东西被扭动的声音,这声音以往是她最害怕的声音,而如今,却让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门打开了,那位在男女情爱上单纯的几乎可爱的袁家少主钻了进来。他高大的身躯挤进这个不算小的暗室里,却一下子就让这个空间局促了起来。
屋子里没有光,因为有些病见不得光,有些病见不得风,所以这些屋子都是既见不得光也见不得风的。
黑暗的屋子,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坐在榻上,仅有榻前一盏小灯。灯油已经快要耗尽,其他人的房间里也许连“油灯”这种东西也没有。而她无疑也很珍惜这盏油灯,极少用它,所以榻前的小几上干干净净,没有油灯长期熏烤而有的痕迹。
一个女人,容貌已毁,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又何必点上油灯。可惜这位少主聪明的头脑完全意识不到这代表了什么,一进屋子便是露出担忧和内疚交织的复杂神色,对着瘦的犹如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女子开口说道:“你跟我走,我把你送到刘宋去。”
女人半卧半起,一头青丝直泻而下,削瘦的肩膀也从宽大的衣袍里露出来,使得她散发出一种盈盈可怜的气质。
听到袁放的话,她渐渐直起身子,露出自己那张称得上可怖的脸。
刚刚还盈盈可怜的气质,立刻变得惊悚了起来。满脸暗红的斑疹和斑块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越发可怖。
女人就这么拨开自己的头发,像是面对着自己的仆人一般站起了身子,赤着双足走到了袁放的面前,恶劣地对着他的脸吹了一口气。
那气息如此恶臭,根本毫无“吹气如兰”的动人遐思,惊得袁化打了个哆嗦。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袁化说完之后立刻惊醒。
她为何不会成这样!便是他们把她变成了这样!
“你说你要把我送走?”女人微微一笑。
袁化竟在这可怕的笑容里点了点头,只觉得这个浑身恶臭、脸上皆是斑疹的女人依旧美的动人。
“那你为何还不带我走?”
她偏了偏头。
袁化这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
然而就是片刻的功夫,袁化发现面前的女人脸色突然变得惶恐起来,震惊使她的眼睛睁得滴圆,好像注视着什么骇人的东西。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坏?”他喊了声,抬脚想要拉她。
她不回答,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的身后。待听到他的问话,她用一只手要去抓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指着他的身后,手指竟有些颤抖。
“你敢碰他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