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疯了!我到底在做什么!我该去藏起来等天亮了出城才是!”
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保住性命吗?
他现在已经保住性命了,应该把命留下来才对啊!
“你要记得我们受的罪,日后继续做个善人,方可不负我今日的牺牲。”
“我……我一定要做个善人……”
“高将军,你真是个好人,狗剩儿,给将军磕头,以后你也要做一个像将军一样的好人……”
“谢谢您高将军,若不是您,我的摊子就被砸了。我们全家全靠小的这点生计糊口,我给您磕头了……”
“高将军,若不是您,我媳妇就给那恶棍糟蹋了,您是个好人,我们家一定给您立长生牌位……”
好人。
好人。
好人。
好人。
他不想做什么好人!
他只想活下去而已!
高深咬着牙哆嗦着,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往东市跑意味着什么。他机械的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那里温热的鲜血早已经干涸,伤口和中衣粘在了一起,一碰上去就是一阵肉痛。
‘感觉下死亡来临时的那种可怕。你也有老小……’
疼痛重新唤醒了高深的恐惧。
“是高将军吗?”
“谁!”
高深像是触着尖刺似的跳了起来,回头一看,他的身后正站着提着灯笼打更的更夫。
更夫也是贱役,但他却是城中为数不多有着俸禄的官职之一。见到高深衣着狼狈披头散发的出现在街头,那更夫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立刻紧张的凑了上来。
“高将军没事吧?可是遇见歹人了?这杀千刀的,怎么连您都敢冒犯?要不要小的去太守府请人来?”
“别!我只是摔了一跤!”
高深听到“太守府”就吓个半死。
“哎,高将军你这样的好人,怎么还有人会下手呢?”更夫完全不相信高深是摔了一跤,只以为他是顾及面子,所以不停的诅咒那让他受伤之人。“能对您动手的,一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怀报,坏人一定会遭报应的!”
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怀报吗?
那为什么他竭力做个好人,却依旧落得这样的下场;而王斤那样贪婪暴虐之人,却能够登上高位,横行霸道?
花木兰保家卫国,应该是魏国大大的英雄了吧?为何老天不庇佑与他,反倒让他莫名其妙的落在王斤手里?
哪里有什么……
“高将军,你快去做你要做的事吧。明天长安的百姓还等着你巡更呢,你若不出来走一走,他们连小生意都做不安稳。”更夫把手中的灯笼递给他。“天黑,是要小心摔交。我更已经打完了,灯笼给您,我也要回去了。”
高深神情恍惚的被塞过了那个灯笼,眼见着一片苍凉之中,那个更夫摸着墙一点点走远了。走出一截后还回头向他轻喊:“将军您要保重自己啊!长安百姓还指望着您呢!王太守可不管我们的死活!”
更夫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模糊。只留下高深手中的灯笼,在寒夜中散发出温暖的光线,似乎把他的四肢五骸都照暖了。
高深又重新跑动了起来,这一次,他带着一盏灯笼。
灯笼照亮着他脚下的路,温暖这他的身体,让他不会再摔交,也不会感到寒冷。
他在寒夜中奔跑着,重靴敲打在长安城坚硬的土地上,传出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
此时连更夫都已经回返,已经是下半夜了,可窗外有动静,又有人持着烛火奔跑,总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个胆大的汉子披衣起床,推开窗子往外张望。
“媳妇儿,好像是高将军一个人在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那你出去看看,若能帮上,就帮他一把。他可是个好人。”
慵懒的女主人嫌天冷,伸出胳膊指了指门外,又迅速的缩回被子。
“别是在抓歹人,最好带根棍子!”
“好,我去去就来!”
那汉子立刻胡乱穿着衣裳,抄起根木叉就追了出去。
高深自然不知身后有人在追赶,但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一直跑不休息的。所以他边跑边停,边停边喘息,还是惊动了不少人。
高深的背影已经成了长安城中无数百姓熟悉的景色。在他们的心目中,只要高深带着镇戍军出来巡夜了,那晚上是连门都可以不用关的。
不会有盗贼行凶,不会有小偷翻墙,连偷情的汉子和女人都收敛了不少,高深自己不知道,可住在长安的贫民百姓们,却确确实实把他当成了夜晚的守护神。
此刻一身狼狈的高深,不但没有让发现的百姓生出恐惧来,反倒发自内心的想要去帮助他。
越来越多的人披衣起床,想要跟着高深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起床时候耽误了一段时间,但只要跟对了方向,便不会迷失。
天色漆黑,离日出还有几个时辰,可东边的太阳却提早升了起来,明亮的日光照耀着东方……
不!
现在日出还早,怎么可能天亮?
“不是太阳,不是太阳……”高深的喘息声几近消失,连回响也没有了,但他嘴里还在念叨着:“去东市……去东市……啊!放了火!他们放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