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定一个月后,平城附近就多了一支人人惧怕的流氓地痞队伍。
卢水胡如今只是因为不服管教而被魏国忌惮,平时并没有什么劣迹。若是他们开始聚众哗变、杀人越货,卢水胡人的恶名就洗不掉了,魏国也势必要狠狠地约束他们才是。
如此滚雪球一般的滚下去,民族之间的矛盾渐渐变大,到了最后,谁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仇视之情了。
这世间的仇恨是不是一开始都是这样结下的?若是那些胡人们都能活下去,是不是就不会造反?
羌人也好,白龙胡也好,最初是不是因为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路的?
那为什么会活不下去呢?这又是谁的责任?
贺穆兰越想越是心惊,到了后来,几乎到了冷汗淋漓,口不能言的地步。
望着院子里乱七八糟坐了一院子的卢水胡人,贺穆兰最终却没让他们去“干”翻什么人,只朗声说出一句话来。
“各位都是大好男儿,怎能为一顿饭而轻易许诺?诸位的大好本事,应当用在有意义的地方,我这小恩小惠,当不得各位这番好意。”
“花将军,你这人好是好,就是太虚伪!”卢尔泰擦了擦嘴巴,大声叫道:“咱们愿意来保护你,虽说有盖吴少主的请求,可我们也不是什么人都跟的。否则凭我们的本事,去混个打手护院,岂不是天天都吃香喝辣?我们愿意跟着你、保护你,自然是觉得您是个大大的英雄,和那些吸人血的贵人们不同。”
“您也是普通军户出身,您的一顿饭,自然和那些贵人们的一顿饭不一样。您当我没看到那位小哥的苦脸?都是穷人家出身,我们吃了您的饭,自然就要为您办事,否则就是我们没脸没皮了。”
卢尔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兄弟们,我们可是那般混吃混喝之人?”
“不是!”
“既然不是,我们就要打起精神来!哪怕来行刺的是天王老子,也给他们打回去!”
“是!”
贺穆兰自认并不是容易被感动之人,可听着这一群汉子们的嘶吼,心也仿佛被热油滚过一般烫的快要炸裂开来。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可能面对的是自己的同胞,也许遇到那些行刺之人,他们也不会如同自己说的那般“打回去”,可即使如此,此刻他们真心实意的感情,她已经收下了。
“是,是我太虚伪了。”
贺穆兰豪爽地点了点头。
“如此,就要多劳烦各位了!”
“将军好说!”
“有我们这么些人在,除非出动羽林军,否则谁也不能摸到你半根头发!”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吵闹了起来,这种氛围实在太像是军中,虽然不过短短的半年,贺穆兰却觉得离那金戈铁马的日子太远了,此时见他们七嘴八舌,不但没有烦躁的感觉,反倒由衷的发出微笑。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中。
“花将军,晚上包饭吗?”
“其实不需要这么多人。”
贺穆兰苦笑着看着身后一大群人。
“而且我们骑马,你们不一定……”
“将军不要操心我们,我们也有马,城里没草场,我们养在城外。”一群汉子们笑着回答贺穆兰。
“花将军您骑马在前面,我们一定跟上就是!”
昨日便约了源破羌在虎贲新营相见,虽然昨日以有事搪塞过去,今日若是再推,未免有些不给面子。
贺穆兰手段不够圆滑,但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不肯做的。而且若日后传出花木兰被区区一支箭就吓得不敢出门的事情,恐怕也会传为笑柄。
可她再怎么厚脸皮,让两百多个这样打扮的卢水胡汉子跟着她去虎贲军营……
真的好吗?
就这样,贺穆兰第n次感受到“万众瞩目”的感觉,可第一次是这样恨不得大家别看她的。
任谁骑着高头大马,后面追着两百多个衣衫褴褛的汉子,都会觉得不自在。
好在很快就出了城,但贺穆兰可以肯定的是,以素和君那无孔不入的白鹭官们的本事,她带着两百多个胡人招摇过市的消息就会传入那位陛下的耳朵里。
而且还是卢水胡人。
她马上就要出使北凉了,身边多出这么多卢水胡人,真的没问题吗?
贺穆兰泪流满面的骑着越影往前走,有种干脆还是下马牵着走算了的感觉。
再看看左右的陈节和蛮古,他们的表情比她的还迷茫。若说将军骑马是惯例,可亲卫骑马,身后跟着两百多步卒,实在是让人不适应。
一行人就这么表情各异地出了城门,那守城门的城门官甚至还翻来覆去的反复看了贺穆兰的将牌无数回。若不是城门官早就习惯了贺穆兰清早出城去虎贲新营,怕是此刻已经把他们当做可疑人士给拿下了。
这些卢水胡汉子倒是各个都趾高气扬、精神抖擞的样子,似乎有位这样天下闻名的领头者十分荣幸。
待到了城外,贺穆兰看着一马平川的官道,再看看身后穿着草鞋、狗皮靴等乱七八糟鞋子的卢水胡人们一眼,不由得犯难。
“花将军,你别管我们了,我们跟的上。再往前一点,我们的马就可以骑了……”
汉子们大大咧咧地示意她不要在意,贺穆兰拗不过他们,骑着越影一路小跑,朝着虎贲新营而去。
“将军……将军……”
陈节听到身后连续不断的脚步之声,瞠目结舌的望着后面的卢水胡汉子们。
“他们……他们居然……用跑的……”
贺穆兰没有回头也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心中实在是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