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明珠见拓跋焘抱着拓跋晃,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不敢拂了他的意思,只能依言坐下。
拓跋焘指的位置离他极近,赫连明珠看着一脸温和逗弄儿子的拓跋焘,再想想每天夜里听到隔壁殿中传来的动静,忍不住心中升起一股抢了姐妹东西的罪恶感,低下头更不愿说话了。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思考拓跋焘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知道自己若嫁给他,进入后宫,其实是对所有人最好的一种办法,可即使她内心其实早就对他产生了仰慕之意,却还是害怕那样的生活。
尤其在宫中住了这么久,看到后宫里那些女子互相糟蹋也糟蹋自己的日子,再知道拓跋焘马上又要大选宫妃,贺夫人也命在朝夕,她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真的想要这样的日子吗?
若是她的兄长没为她牺牲这么多时,她想要的生活其实就是这样的,嫁给一个强国的国主,成为后宫的宠妃,甚至是登上后位,然后为自己的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
可现在夏国已经没有了,她的兄长也不需要她为他争取什么地位,她在宫中带的虽然愉快,却在见识过梅园众多鲜卑女儿敢爱敢恨鲜活可爱的人生后升起了新的憧憬。
她想知道宫外是什么样的。
想要知道自由的生活会是如何。
她想有朝一日能够光明正大的在人前说出“我爱慕花木兰”,或是“我爱慕那位陛下”,而不是像现在这般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答案。
也许是她一直没说话,而她的态度越来越古怪,拓跋焘在捏了拓跋晃的小手一阵子后突然先开了口。
“你的兄长,已经递了国书,准备归附了。他如今已经率队从南平出发了有一阵子,大约十日之后能抵达平城。”
拓跋焘看着瞪大了眼睛的赫连明珠,笑着说道:“我准备亲自去迎接赫连公,你的侄儿后日能到平城,你若不怕辛苦,可跟着我的大军一起去迎接他。”
“我不怕辛苦!”
赫连明珠脱口而出,眼眶里全是热泪。
“我兄长他,真的来了吗?”
“恩,来了,带了三千人。朝臣们都不想我亲自去,我偏要去。还好花木兰谏言被采纳了,不然还有一番折腾。”
他看着赫连明珠,继续开口道:“花木兰说,赫连公已经被赫连昌伤的体无完肤,心灰意冷了,我该做的,是让他的心重新捂热回来……”
“谈何容易……”
赫连明珠喃喃自语。
她从不怀疑他是个光明磊落的帝王,但她兄长也不是无知的妇人。国仇家恨纵横交错,实在是太复杂了。
“我觉得和朝臣相处,比女人要简单多了。但有时候,我又觉得,若是和臣属相处能和女人一样,喜欢就娶回来就更好。要真是能这样,我这皇后的位置说不定是赫连定的。”
他恬不知耻的说着能吓死一干谏臣的话。
赫连明珠红了脸,似乎不能想象自己的哥哥变成“皇后”是什么样子。她对这位陛下的“不拘小节”以及在男女之事上的迟钝早已深刻了解。
她那位夏国破灭时纳进宫中的妹妹,到现在还不知道塞在哪个小角落里,说不定这位陛下连她妹妹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对女人实在是太不上心了。大概只有生下儿子的贺夫人才能获得他的另眼相看吧。
——却要以死作为代价。
“你会和赫连公重逢,重逢之后,我会正式向赫连公提出聘约,至于赫连公会不会答应,我也不知道。但我希望你能答应。”
拓跋焘的眼睛里是深沉而期盼的情感。
“我看待你和宫中其他女人不同,你毕竟贴身伺候我这么久,和我有……”
“陛下!”
求不要再说龙根了!
“……而且,我并不觉得你很烦,或是有何不好的地方。你是真正的公主,我的后宫里目前没有地位比你更高的女人,你也不用担心受委屈。”
拓跋焘越说越无力,脸上也浮现出尴尬来。
“哎呀,连我都觉得自己没什么说服力。”他摸了摸自己儿子的一头软发,后者正睁大了眼睛听着他们的对话。
“罢了,我也不是会求人的人……”
他站起身子,重新把儿子弯腰塞在赫连明珠怀里,拓跋晃环住赫连明珠的脖子,咿咿呀呀。
“你也许马上要随我启程,准备准备东西,有什么话,还是揣着和你的兄长去说吧。”
这一刻,赫连明珠又动摇了。
他,她,还有小皇子,看起来就像是真正的一家人,在商讨着如何去迎接娘家人一般。
但这毕竟都是假的。
“陛下!陛下!贺夫人在前殿晕倒了!”
啵。
错觉裂开了,变成了破掉的泡沫。
到底是从呢,还是不从?
是顺应天命和局势,还是不管不顾遵从内心的犹豫?
片刻后。
“陛下,贺夫人大概是有孕了,但是月份还小,所以不能确定。再等上一个月就能确认。”
那御医诊断之后有些尴尬地继续劝说道:“有孕的妇人不能劳累,陛下虽然龙精虎猛,但是……咳咳……还请节制。前几个月,最好不要再有了。夫人有些肾水不足,还好胎儿无碍……”
赫连明珠立在贺夫人的床前,看着拓跋焘和贺夫人松了一口气,握住手相视一笑,眼神和表情中有说不出的默契,一颗心渐渐还是沉了下去。
这答案。
她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