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胡人仰慕魏晋时候的风流文化,所以梅园中“曲水流觞”、“枕沙溪池”一应俱全,但大多数的景观其实还是天然的,根本没有雕饰,所以增添了不少野趣。今年天冷,梅花开的早,许多贺穆兰根本没有看过的梅花品种就就在沿路随便的开着,间或有三三两两的少男少女在梅树下攀谈。
她本来还以为所谓的“相亲大会”大概就是男的女的分开坐了,然后互相表演表演才艺,顺便猛看看长相什么的。
结果还真是男男女女游园……
贺穆兰不熟悉平城的路径,所以是跟着素和君来的。蛮古一听说这种事头就疼,所以跟着贺穆兰来的是陈节。
狄叶飞也收到了帖子,帖子却不是窦太后发的,而是窦太后给了高车几位族长之子,高车几位族长之子都有婚配对象,就把帖子给了狄叶飞和其他几个高车军户出身的朋友。
他们也没想着能在这里娶到什么佳偶,只是受了各家长辈的吩咐,前来开拓人脉的。所有在平城有些官职、地位的适龄男子此次都在梅园了,即使没有得到女郎的青睐,多认识些人也是好的。
狄叶飞原本是准备和贺穆兰一起来的,但素和君吩咐了那天贺穆兰必须要和他一起行动,所以贺穆兰也只得推辞了狄叶飞的邀请。
她猜测着狄叶飞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相亲会”,心里大概还有些忐忑不安,再加上他的身份比他们都要低得多,和自己这个普通军户出身的将军在一起,也许自在些。即使抛却这些,她和狄叶飞如此相熟,就算冷场在一旁聊聊天,也不无聊。
她却不知道狄叶飞在金山的高车人驻地时就已经见识过类似于这样的场合了,而且得到的回忆实在不怎么好,所以才想要拉着性格沉稳一些的贺穆兰当挡箭牌。
结果贺穆兰被素和君拉走了,狄叶飞也只能冷着脸跟着崔家的几个子侄一起去梅园。
汉人高门都是在园子南面活动,鲜卑大族和各国使节则是在园子的北面出没,窦太后听说要到午时才会来主持花宴,而等闲人家也见不到她,所以大部分年轻人还是自顾自玩耍,并不把梅园之游当做什么应酬的场合。
素和君在平城里也是名人,素和家虽不是显贵,素和家是东部鲜卑,从拓跋鲜卑南下开始就一直跟随,全族都深得皇帝信任,就以受重视的程度来说,绝不在八大姓之下。
所以当素和君带着贺穆兰一进园门时,素和家的四郎来了的消息就传遍了梅园,一路行来,有不少相识的年轻人纷纷过来见礼。
今日的素和君穿着一身白袍,白色是东部鲜卑出身的贵族才能穿的颜色,鲜卑人称之为“白部”,加之鲜卑人尚白,素和君这一套白色绣金的衣衫简直是亮眼至极,在路上时素和君就在吹嘘他的衣服得来有多么不易。
“料子倒是其次,这绣工是南边来的,所以绣的是南边的针法……”素和君得意洋洋地指了指袖边的花纹:“有没有觉得完全看不出有花纹?等到了阳光充足的地方,光线一照,暗纹就全部都出来了……”
一旁穿着黑衣的贺穆兰头疼的打断了他的话。
“素和君,我知道你很紧张,就不必和我这么唠叨来分散注意力了。我真的不想知道你那衣衫是怎么做的……”
“谁……谁说我紧张了?”
他恼羞成怒的扬起手臂,开始了自我演讲。
“我可是素和家唯一没成亲的郎君,前途大好,相貌堂堂,我走南闯北,北至柔然,西至吐谷浑,南至刘宋,哪里没有去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梅园……”
“莫说话,有几个女子朝我们来了,就在你身后。”
贺穆兰眼睛一扫,看到几个穿着鲜卑服饰的女子推推搡搡的朝这边过来,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再手舞足蹈。
“咦?”素和君面色一僵,那扬起的手臂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在在在我身后?远吗?我现在转过去看会不会显得很……”
猴急?
“还有数丈。”
贺穆兰忍着心中的好笑,“你自然点啊。”
“你当然自然,你又不是男人!”素和君压低了声音恼道:“你若和我一般,你也自然不起来。而且这些女子明显是朝我来的,你当然不紧张了,要是一大群男人朝你来,我看你……”
“这位郎君可是新封的虎贲左司马,花将军?”
这来的一群鲜卑女子都穿着窄袖束腰的胡服,头上戴着鲜卑人特有的头饰,头顶的宝冠结着垂珠玉串,更有几块宝石镶在耳侧的位置,闪的人眼睛都瞎了。
贺穆兰哪里见过鲜卑贵族女性的头饰,见到她们把这么一大堆珠宝顶在头上,不由得感慨地多看了几眼她们的脖子,又扫了一眼恨不得挖个洞埋下去的素和君,这才回道:
“正是在下。”
那说话的鲜卑女子上下扫视了一眼贺穆兰,摇了摇头:“你长得不好看哩。”
她话一说完,贺穆兰身边的素和君就“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顿时觉得心里痛快多了。
“你说的是……”贺穆兰摸了摸鼻子,“不过,在下也不靠脸谋生。”
大概是贺穆兰答得还算得体,也没有她们想象中的听完之后就生气,这女子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算有趣,我是尉迟家的女儿,尉迟夸吕是家叔。”
“啊,在军中时多蒙尉迟将军照顾……”
才怪!
贺穆兰随便客套了几句。
这一群女郎明显也不是为了他的客套来的,尉迟夸吕的侄女从后面拉出一个脸庞圆圆的姑娘,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刚才你不是还老是问吗?怎么现在反倒退了?”
贺穆兰心中顿时升起不妙的感觉,在看看素和君,只见他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笑意,忍不住头皮发麻。
事实证明,从她穿越以来,除了那个脑子不太清楚的袁家家主以外,和她表示出爱慕之意的,大多是女人。
虽然说这和她如今以男人身份行走于世有关系,但她自己的性向却是正常的,多来几次,她也有些隐隐头疼。
难道这个女郎要说什么“我仰慕你很久了”之类的话?
贺穆兰的右脚已经开始慢慢往后挪了半步了。
圆脸的鲜卑女孩抬头看了看贺穆兰,又打量了下他的衣着,突然问道:“你为什么不穿我给你做的衣服?”
“哈?”贺穆兰傻了。
“什么?”素和君竖起耳朵听八卦,一下子也懵了。
“花木兰,你这就不厚道了,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红颜知己,连人家衣服都收了……”
素和君皱起了眉头。
“我在军中连女子都碰不到……”贺穆兰看着明显高兴起来的圆脸少女,脑子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难道说,那时候尉迟将军送过来的衣袍是……”
圆脸少女笑的眼睛都成月牙形了。
“是啊是啊,那是我做的。我阿伯说你喜欢针线好的女孩,所以我把四时的外袍都做了一套。你是不喜欢吗?为什么不见你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