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提姆术院对于学生十分慷慨,往地下延伸,无数间分明独立的工作室彷佛层层蚁窝,方便学生能在小空间内专心创造。
蕾苹丝第一次进来,感觉像到了一家颇有规模的小铁铺,里头四面墙挂满各种器材,设有两座大型烧炉方便两人作业,还有一拉就能将地上的新鲜空气灌满室内的垂挂拉环。
而安格妮丝一人就能预约一整个月,她表示就算是睡在里面也没问题,可见提姆对学生的重视和栽培。
两人来到中央的工作台,安格妮丝将图稿大片摊开,琢磨了一下,便留下一头雾水的蕾苹丝。
只见左边的墙面挂有一张栩栩如生的石狮浮雕画,底下卡着好几片错落的地精字母拼图。安格妮丝蹲下来,在石狮底下琢磨许久。
只见她伸手取了几块碎片,将它们往上排列成一个词,石雕的狮嘴巴突然开了一个洞。
安格妮丝一边将手伸进去洞口,一边漫不经心解释:“材料是从狮口发下的,必须要用地精文拼出材料名,如果没有拼对,狮口就永远不会打开。”
说完,她就取出好几块黑色的铁块,放在蕾苹丝面前,
安格妮丝抬头,表情是一种陌生却炙热的认真道:“接下来我都不会插手,只会出声,武器每一个零件就算是最小的扣板全都必须出自妳之手。”
蕾苹丝安静地点了一下头,在达达斯的课程,她学到了,面对一接触专业就变脸的锻造士,最好不要废话太多。
蕾苹丝虽然有打铁的基础,但毕竟才一年,技术还不够纯熟,所以几乎每一下的敲击都需要安格妮丝从旁指导,两人就在这半琢磨半教导的方式下开始打造枪管和零件。
这边如火如荼开始进行,而另一边,三年级的课程也要开办了,高年级的课程比新生晚一个礼拜。
每晚拖着沉沉两手的蕾苹丝都在睡前挣扎,调香师好、制药师也好,其实只要是能帮助别人、减缓病人痛苦的职业,她都想学阿。
离截止的日子越来越近,浑浑噩噩的蕾苹丝又从地下的工作室上来,安格妮丝还在下面监督烧制的过程,她出來拿午餐,没想到一上来就和塞隆撞个正着。
说来,自上次说话已经过了快两个礼拜,蕾苹丝公务私事上身,忙得不可开交,对方现在又是校园风云人物,走到哪大家都看到哪,烦得少年阴沉着脸,浑身冷气也没有人敢靠近。
这次出现在蕾苹丝面前,黑发男孩没带徽章,而是披着一件不知道哪来的草绿色斗篷,似乎是伪装成伊芙术院的学生来找她。
“好棒阿!你从哪里弄来这件的!”绿色的斗篷非常配少年翠绿色的眼睛,蕾苹丝想摸一摸斗篷边缘,却想到自己的手还染着煤烟,便很快收回手。
“自己染的。”少年咕囔了一句。
蕾苹丝抬头看他,就见他垂睫,面颊有些削瘦,碧眸略泛波光,表情似乎有些委屈,想来是这段时间被众人的目光追逐得喘不过气。
想到自己这几日不是烦恼自己的事、就是没日没夜在打铁,根本完全忘记对方,蕾苹丝不禁愧疚,便悄悄拉着他往塔楼后头的空中花园走。
两人都是一身绿,所以一路上都没引起什么注意。
蕾苹丝选了冬季的小屋,里头一片银白世界,只有少数几株耐得住的药草生长,一般很少有学生会进来采草,也算是学校少有的安静空间。
点点飘雪落在草绿色的衣料上,但少年呵出的热气很快就融化了落雪,布料一点点被浸湿,斗篷渐渐失去鲜绿的色泽,只有底下的碧眸不受影响,依然亮得惊人。
只是下一句,少年说出的话却比落在蕾苹丝面颊上的雪片还要冰冷
“赛亚教授离开了。”
塞隆见少女的脸刷地惨白,只能尽可能简短:“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到他休息室,发现那里已经被清空,花了一点时间打探消息。凯尔教授说是被魔族那边突然召回去,已经是上个月的事,似乎准备换一个新的使者来担任教授。”
也就是暑假……因为自己提到,而有所警觉了?
蕾苹丝沉默了,在她静思时,塞隆快速搜索着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确定道:“蕾苹丝,你能相信我吗?”
蕾苹丝回神,立刻点点头:“当然了!”
“那……”少年咬咬唇,齿印深深压下,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低哑道:“妳能把妳的烦恼告诉我吗!”
“!”
没等蕾苹丝回答,他深吸一口气,彷佛不吐不快,咬牙切齿道:“每天、无时无刻、就连此刻,我都能感觉到妳的情绪,它们、它们透过契约传给我!它们告诉我、它们在向我求救!它们在说……妳需要我。”
蕾苹丝的脸色精彩万分,从白到红,如果说方才血液刷地退去,现在可说是又一股作气冲回头顶,怕是一张口,就是一口热血吐出来。
少年却将少女脸上的潮红视为鼓舞。他像是差点溺毙,好不容易呼吸到空气,双颊泛着病态的酡红,眸子亮绿而诡艳。
塞隆无比急切地倾吐道:“我绝对不想强迫妳,但做为从者,竟然只是感受主人的情绪而没有丝毫作为!如果妳不愿意让我帮忙,那就请惩罚我来泄愤吧!只要能够减缓你的痛苦、我的无能就行了!”
“扑………不是遮样!鳃隆,你在说什么阿!”蕾苹丝尴尬到口齿不清,偏偏对方耸着脑袋,双眸水绿诚恳,彷佛急着让主人给他套上带刺项圈的小狗。
“请惩罚我吧!”
蕾苹丝只觉得双颊发麻,舌头打结,脑子一片混乱,半点话也说不清。
其实塞隆也真的是忍无可忍,原本他一直很享受能和对方如同母子般脐带相连的契约。
当蕾苹丝传来高兴的情绪时,他想象着对方的微笑,血液哔哔剥剥地流,彷佛得到无限的养分。但当蕾苹丝难过失落时,那传来的就是又酸又甜的毒/药,让他怜惜之余又绞痛不已,只希望能立刻飞奔到对方身边,将那个让她难过的来源永远灰飞烟灭。
蕾苹丝最近心情大起大落,连带着塞隆一下被羽毛搔痒、一下被鞭子抽打,柔软的愉悦带着丝丝痛楚,每天不分早晚下来,现在来见蕾苹丝的塞隆其实是有些“亢奋”过度了……..
他看着少女手足无措的模样,理智稍稍回笼,收敛情绪道:“恕我冒昧,我大概知道那位使者的身分,唯一能呼唤魔族公主姐姐的……他就是那位魔族的继任者、魔王的养子吧?蕾苹丝,赛亚突然被召回,肯定是他搞的鬼。”
蕾苹丝避开他的目光,即便对方和自己意外下了生死契,她也不会对一个人族坦白魔宫的一切,这不是针对塞隆,也包括对安格妮丝。
塞隆却笃定:“除了我,赛亚是妳在城堡唯一的人手不是吗?他不想让妳打听魔宫的消息,这样才能继续引诱妳回去。”
蕾苹丝眉头凝重起来。
消息已经不重要了,戴门既然出手了,她也能确定,奥汀已经被拉下王位了,之前父子言好的幻想果然是自己怠惰逃避的借口。
她闭上眼睛。
王位什么都没关系,但奥汀,她的父王,还活着吗?。
只是应该还有那么一点、一点建立在姐弟情上的希望。蕾苹丝相信戴门绝对不会伤害自己,但奥汀就难说了。
她必须亲自去摊牌,但要戳破这层纸,光凭现在的自己,柔柔弱弱、没有丝毫力量,只怕对方不以为意,又会打模糊仗…….她不禁握紧双拳。
“妳需要帮助。”感觉到对方传来复杂沉重的心情,塞隆知道蕾苹丝下定了某个艰难的决心。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