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告诉自己莫要轻举妄动么?
叶绾绫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静静地观察者四周的动静。
与此同时,玉润也察觉到了不妙,她紧张的将目光投向谢珏,只觉得传入耳中那诡异的低声竟然像是魔音一般钻入她的脑中,心中竟莫名生出了一种灵魂都被撕扯的错觉。
谢珏的大手伸来,将她冰凉的手指紧紧的攥入手心,声音微冷。
“不要怕,这是招魂引,活人听了只会难受一点,但不会有大碍。”
玉润愕然的看向他,却见到谢珏的眸子危险的眯了眯,瞳仁深处泛出一丝锐利的光芒。
几乎就在谢珏眸中那到光芒湮灭的同时,一个绯红色的影子突然的从树上翩然落下,在他手中,正抱着一柄琵琶,琴身通体血红,竟似乎是血玉所制。
来人也带了一张面具,只是不同于黑衣人的青面獠牙,他银色的面具只遮住了眼睛,露出了削尖白皙的下巴,柔软的唇瓣此时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容,唇色极淡,也极薄,只给人一种本性凉薄之感。
琵琶之音消失之后,玉润终于听见了护卫们倒抽冷气的声音,他们十分惊讶自己为何会连连后退,还有那缠在身上的细细丝线,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果然,有人心生疑惑,正准备用力挣脱,却互听那绯衣人冷笑道:“诸君若是不想被分尸,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
可他这话说的太晚了,已有人用力去扯缠在自己腰际和脖颈上的细线,几乎是在他刚抬手的同时,那极细也极为锋利的线就“嗖”的一声从他的身体处穿过,伴随着这一声响起,细线同身体维持的微妙平衡也顷刻间被打破,只听到”嗖嗖嗖“的几声锐响,所有的细线全都齐齐刺入肌肤,割碎骨骼,一阵血雾伴随着腥甜的味道扑面而来,整个人眨眼间化作一滩碎肉。
“啊!”旁边的人全都惨叫了一声,在惨叫的同时他们立刻感觉到自己腰间的细线轻颤了颤,又连忙拼命忍住不敢再发一声。
一行人见到这样的场景,都吓得全无血色 ,玉润感觉抓着自己的手更近了,她侧眸正对上紧抿着唇的谢珏,他深黑的眸子凝望着那个翩然立于树下的绯衣人,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
“糟糕!”被黑衣人团团围住的少女此时也察觉到了绯衣人的到来,她脸色瞬间一变,蹑手蹑脚的就想要从人群中溜出。
因为方才被众人挡住,她并没有看清楚那血腥的一幕,只是现在刚刚探出头,视线就被一双宽大的手掌遮挡。
“别看。”男人的声音很轻,语调却是极为温柔。
“清理掉!”他唇角勾起,似乎很是嫌恶,一声令下,黑衣人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护卫残破不堪的尸体的用漆黑的口袋装了起来,行动之迅速,显然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玉润后脊梁骨莫名窜出一股冷意,她暗暗思忖,此人竟是明目张胆的杀人,但仔细一想,她又连忙摇头,不对,这人压根没有动手,是那护卫自己乱动,才会被这诡异锋利的细线所伤。
这样的手段,果然阴险。
绯衣人丝毫没有在乎玉润等人投来那愤恨中夹杂着不甘的眼神,他十分悠然的吹了一声口哨,似乎是命众人撤退的意思,那少女也可怜巴巴的被他的大手一把抓住,直接拖走。
转眼间,那一群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若非地上还有一滩新鲜的血迹,玉润还以为自己方才是在做梦。
“四郎,”谢道韫凝重的声音突然从一旁传来,“你瞧着方才那些是什么人?”
难为自己这二伯娘在此等情况下还如此震惊,玉润拼命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将心中的惶恐感压制下去。
谢珏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吩咐身边的其他随从道:“去给那些细线剪开。”
闻言,他身边随侍的两个仆从面色丝毫不改,掏出腰间佩戴的短匕,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那些有着致命威胁的细线,几乎也是一根线被斩断的同时,所有的线便是一松,齐刷刷的掉落在地,上面还隐约可见点点血丝。
居然是琴弦!
“姑母,瞧见这个,我倒是想到前阵子流行在洛阳城中的一个传闻。”
“哦?什么传闻?”谢道韫也来了兴致,一边问一边感慨道:“许多年不回来,也不知道洛阳城如今竟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谢珏清了清嗓子,嘴角看似含笑,但笑意却不达眼底。
“上路之前,祖母曾派人送信给我,说洛阳城中如今开了一座很大的乐坊,名为醉花阴。”
“哦?”谢道韫挑了挑眉,“能要老祖宗都如此在意,这乐坊有何奇特之处?”
“奇特倒是谈不上,只是祖母说着乐坊主人同谢家颇有渊源,若是偶然路过,不妨去拜会拜会。”
“你觉得这些人同那乐坊有关?”这回玉润抢先问了一句,谢珏回眸看向她,目光也顷刻间变得柔和起来。
“不错,我虽不认识那醉花阴的主人,但我却记得这把琵琶。”
经过谢珏这么一提醒,谢道韫也是惊呼一声:“我知道了!是那把血影!”
“血影?那是什么?”玉润正满是疑惑,只听谢道韫慢慢回答道:“想当年竹林七贤中出了嵇康擅琴,还有一位名为阮咸者极擅琵琶,这琵琶也是从不离手,被称为他的影子,后来阮咸死后,人们曾在棺椁中发现了他的影子,这时琴身已经鲜血所浸润,故人后人赐名此琴为血影。”
谢珏也附和道:“是啊,不过离奇的是阮咸的棺椁中出了那把血影,竟是空空如也,尸身就这般凭空消失了。”
“当真……十分离奇。”玉润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时候正看到叶绾绫面色十分难看的抱着韵儿上前,在他怀中韵儿嘴唇青紫,双眸紧闭,一副十分不安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玉润吓了一跳,随之脑海中不由得就浮现出谢珏说的话来。
这是招魂引,活人听了只会难受一点,不会有大碍……
那若是死人听了呢?
玉润不敢再想,忙道:“快上路,咱们去找巫医。”
叶绾绫无力的摇了摇头,叹道:“我就是医,可我看不出来他突然怎么了,方才明明还好好的……”
“许是天气太热了,韵儿受不住,杏儿,快去给水袋拿来!”玉润心虚的吩咐完,连忙看看像谢道韫。
“启程吧,方才的事情,不许再提!”谢道韫神情有些凝重,厉声吩咐众人上路。
玉润也小心翼翼的跟她上了马车,见到谢道韫一脸疲惫,也不敢再问,心中却是暗暗思忖那绯衣人的身份。
谢家有竹林七贤中嵇康《广陵散》的曲谱,莫非谢珏口中的渊源便是此意?
那那个手持血影的绯衣人是何人,难道是竹林七贤中的后人不成?
只可惜她的疑问注定得不到答案,经过如此血腥的一幕,王家的车队也变得小心谨慎了许多,赶在天黑之前终于来到了洛阳城。
此时洛阳城的城门已经关了,但守城的一见到琅琊王氏的族徽,立刻敞开城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同时谢家也派了一位年长的管家出来迎接,那管家一件能到谢道韫,立刻老泪纵横。
玉润望着他如今还没有完全佝偻的背影,也是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