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李从渊和沈承宇的事情,李景行还从未想过自己可以早点订下婚期。在他最好的设想里头,是要等两年后金殿题名之后再接着东风去沈家谈婚期。哪里知道,喜从天降,沈家那边竟是忽然松了口。
他心里高兴的很,面上止不住的显出笑容但还是竭力稳住仪态,恭恭敬敬的站在文氏跟前。
文氏难得见着他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不知怎的起了一点儿慈母心,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肩头,笑着叮嘱道:“我就和你说一声。马上就要会试了,你可别耽误了功课,要不然老夫人哪里可是要生气的,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李景行压下心中的喜悦,认认真真的对着文氏礼了礼:“我知道的,二婶放心好了。只是其他事情就麻烦二婶了。”家里现今主事的就是文氏,他成婚的大小事情都需文氏筹办操心。
文氏得了话心里也高兴,微微颔首:“你就放心好了,婶婶难不成还会亏待了你?”她抬眼望了望书房,想着李从渊说不得还有正事要忙也就没往里头去,只是口上加一句,“记得和你爹也说一声,好叫他也有个准备,别再乱跑了。”
李从渊实在是有过许多不良前科——简直是个坐不住的。就算当年送李景行去松江进学,他还是一溜烟的把儿子丢下,自己去江南各地游历了。文氏这话虽有些过了却还是非常认真的。
李景行点了点头,一一应了下来。他目送着文氏离开,回了书房,正对上李从渊酸溜溜的目光。书房的窗口半开着,李从渊自然是听了个大概,他这会儿还真有些不高兴:真是同人不同命——当初为了他的许氏的婚事,他都不知费了多少心。结果轮到李景行,什么也没做就天从人愿的订了婚期。
李景行心情好得很也不在意李从渊的目光,拿起刚刚放下的书翻了几页怎么也静不下心。他忍了忍,长眉轻轻拧了拧,还是把书放下,抬步往外走去。
李从渊瞧他一眼,声音淡淡的:“去哪?”
暖融的阳光从雕着仙鹤梅花纹的木窗口照进来,微微有些亮、有些红,这样的光线下面,李景行的耳尖也显得有些红,他的声音听上去倒是一贯的冷定:“出去走走。”
李从渊没在说话,只是懒懒的翻了一页书,等到门关了才恍若自语的接了一句:“是去沈家走一走吧?”他轻轻的抬起头,从半开的窗口望着儿子的背影,忽而侧头笑叹道:“这样耐不住性子,你说这小子究竟像谁?”
他的身后是空荡荡的书架,金色的阳光把尘埃照得纤毫毕现,犹如一条融金的河流,潺潺流动。李从渊轻而易举的看见那个藏在他心中的那个人,她站在书架前,雪肤乌发,盈盈而立,正含着恬静温柔的笑容望着他。
岁月匆匆而逝,一如流水,永不回头。昔日咿咿学语的幼子已经长大到可以去爱人,可以成家立业,他也渐渐老去,可是他所爱的人依旧活在最美最好的岁月里,青春不朽,美貌依旧。
李从渊仿佛被那幻像所诱惑,慢慢的站起身,缓步走到书架前,他就站在幻像的前面。好一会儿,他才闭着眼伸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伸手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是安慰自己一般道:“快了,马上就好了,再等一等。”
这个时候,李景行正轻车熟路的从沈家的后门跑去瞧沈采薇——自从沈承宇松了口,除了一些特别情况,沈家那些人就睁只眼闭只眼的随他来去了。
沈采薇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头发呆——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要嫁人了的事实。她躺在床上,忍不住把衣食住行全都轮着想了一回。
衣服的话,从裴氏和沈三爷的例子来看,似乎也用不着她动手,交给绣娘就好了(要是沈三爷真指望裴氏做衣裳,那干脆不用穿好了);食物的话,家里故意会陪嫁几个厨子过去,就算不太合胃口,调节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吧;住的话......大概要睡一间......
沈采薇在床上抱着枕头滚了滚,把脸掩在枕头上,深呼吸了一下。
原谅没见识过世面的宅女吧。虽然在所有人眼里,娱乐圈简直是男女,男男,女女,随便捡一个就能配成对的。但实际上,沈采薇这个靠脸吃饭的家伙还真的连看个现场片都要脸红的。她的经纪人曾经恨铁不成钢的训她:“你脸红什么啊?xx长成那样都有勇气去找金主,你怕什么?你都长这样了,怎么还能活得跟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似的?”经纪人的语气抑扬顿挫,简直和机关枪似的,脸皮薄的沈采薇就和中了子弹一样,血流拼命往上涌,大姨妈简直要提前来了。
沈采薇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才也没想起自己当初的想法。她滚了滚,捂着自己娇嫩嫩的脸蛋,老气横秋的想着:果然是老了,都要记不清事情了......
还没等她伤春悲秋完,外头就有丫头敲了敲门,柔声道:“姑娘,李公子来了。”
呵呵哒,李景行难道是曹操的私生子吗?刚刚想到就来了?
沈采薇一下子就从床上蹦起来,随手拿了件粉色绣并蒂莲的外衣披上,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表,等一切都好了才出声道:“好了,让他进来好了。”
过了一会儿,李景行果然进了屋子。今天的他和平时看上去不太一样,沈采薇悄悄看了好几眼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觉得,他的脸被阳光照得特别亮,双眼明亮的就像是火焰在灼灼燃烧,带给人一种热烈的欢乐,仿佛看着看着就会笑出来似的。
沈采薇看了几眼,不知怎的心里反而觉出淡淡的甜蜜来:其实,对方长得这么赏心悦目,单单是看着也不错嘛。她确是不亏啊。
李景行一进屋就红了脸,他想了想、忍了忍,还是开口问道:“两家要商定婚期的事情你知道吗?”他双眼明亮,就那样看着沈采薇,仿佛是窗外的日光,灼热的烧着肌肤,一寸一寸的热起来。
这样的目光下面,沈采薇不自觉的想低头,但她还是很快的点了点头,作出漫不经心的样子:“嗯,知道啊。”而且还是我去找渣爹说的......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破羞耻......
李景行唇边不禁浮起一点儿笑意,他忍不住往前几步,低头看着沈采薇,殷切的问她道:“你愿意吗?”
沈采薇被他看得心里一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泡在热水里一样,温热柔软。她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仰着头认真反问他:“你愿意吗?”
李景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目中含着许多复杂情绪,哑声道:“我愿意的不得了。”
青山寺上,装神棍骗她指路;入学考时,匆匆给她送了木琴;天一楼里,翻开那本写了曲子的书;沈家后院,意外听见她抚琴;松江中,救她于波涛......
他早就愿意得不得了。
沈采薇仰着头,正对着他的目光,心口砰砰的跳着。她忽而觉得自己的心也如同那被轻轻敲开的核桃一样,慢慢的露出一点儿的清淡的香气,绕在心尖,磨人的很。她竭力稳住自己的声调,小声道:“我,我很小气,不喜欢房里有太多人。”
这话说得含蓄,李景行却立刻就明白了。他笑着应道:“自该如此。我自幼便跟着父亲长大,从来都觉得夫妻之间不需要再有第三个人。你尽管放心好了。”
沈采薇慢慢得找到了一些底气,她接着道:“我女红很差,管家也算不得好,喜欢读书练字抚琴。”
“这很好。”他轻轻接道,“我的妻子,只要做她喜欢做的事就好。”
沈采薇顿了顿,宣纸一般白而薄的面仿佛染了胭脂一般,缓缓道:“我的脾气也不太好,越是亲近的人越是喜欢无理取闹。”
李景行看着她,眉眼含笑:“吾之幸也。”他一字一句,仿佛是一点一点的说到沈采薇的心尖。
沈采薇忽而觉得话都堵在喉中,半字也说不出来,她唇上颤了颤还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李景行看着她,耐心的又问了一次:“你愿意吗,采薇?”
沈采薇仰着头看着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用两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应道:“我愿意的。”她觉得眼睛有些发热,低着头,悄悄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无论前世今生,她从未想到会遇上这么一个人,被这样一个人喜欢。当你被他温柔以待的时候,
☆、142|莲子糕
沈家和李家定了婚期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去,都说是古安寺的主持亲自看得八字,算的日期,乃是天作之合,金玉良缘。借着这股春风,因着国丧冷清了好些日子的京城也跟着热闹了一会儿,许多人家也开始走动说亲事了。
只是长平公主久居深宫,比其他人晚了一个月才得到消息。
她这些日子被皇后派来的宫人拘在宫中学规矩,早就闷坏了,听到这消息再也忍不住——虽然她自个儿的少女心事半点也没透露给旁人知道,但是每每在心里想起都觉得甜蜜羞涩,哪里会想到李家和沈家竟是这么早就敲板定了婚期,竟是叫她连插手的余地都没了。她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想过有什么是自己想要却得不到的,这一回自然是觉得委屈坏了。她辗转反侧怎么也静不下心,便又偷偷的跑出宫去了。
这一回,她并没有再去沈家找麻烦,反而去寻了大表姐临平郡主。
当年临平郡主和李从渊的事情闹得很大。临平郡主为了李从渊要死要活,自己丢脸不提便是皇室都被连累着一起丢脸,惹得皇帝都心生不悦。后来,李从渊坐了好些年冷板凳,临平郡主也坏了名声、失了圣眷。只不过,临平郡主到底有个长公主的母亲又顶着郡主的头衔,低调的熬了几年还是嫁去了京中的镇宁侯府做了侯夫人,现今有夫有子,过去那些事倒是再没有人多事的提起。
不知怎的,长平公主这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这个大表姐。她急匆匆的出了宫,换了轿子就往镇宁侯府去。这一回,她也没再露身份,只是叫人递了信物到临平郡主那里。
临平郡主这会儿正半靠在黄花梨木制的美人榻上,看着儿子的功课。她本就是京中出名的美人,现今不过双十年华,生就芙蓉面、柳叶眉,披散着如云的乌黑长发,满头珠翠亦是不能夺取那灼灼容华。一如春日杨柳,婉转风流,令人心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