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过去抱住言书月时,她的身子已经开始往下滑,整个人都靠在了她肩头。
“姐……姐, 你怎么了?”
书辞慌忙扶着她,视线中的那张脸苍白得没有血色,清澈的双目缓缓转了过来,然后柔声道:“阿辞,你来了……”
那样死寂的神情,让书辞心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你哪里不舒服?他对你做了什么吗?”
随即便反应过来:“茶……可是那杯茶?你在茶水里放了什么?”
言书月并未回答,只是艰难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笨……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这个了。”
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书辞抱住她,咽喉处堵得疼痛难忍,“你别怕,我去给你找郎中,我现在就去。”
言书月的身子无力地朝下坠,她也跟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扶着她双肩的胳膊在不住发抖,这样的感觉,令书辞骤然想到了言则离世前的样子,心中不禁狠狠一痛,看着言书月惨白如纸的面容,呢喃着说了句“大夫”,身后的紫玉才跑到跟前,她转头骤然道:“去叫马车,马车!”
后者一脸讷讷地应了声,慌不择路地往回跑。
正因为经历过言则的死,她对生命的流逝愈发感到恐惧,甚至已经到了无措的地步。
坐在车上,书辞紧紧地搂着言书月,她想让她身体能够暖和一些,却不知为何,自己从头到脚都像寒冬腊月里结了冰一样。
言则当初就是这般,死在自己怀里的……
言书月在她的泪水中抬起眼皮,竟还笑着安慰:“不哭了……和你说件开心的,我其实还在他的糕点里,下了毒的。”言语间像是带了几分得意。
书辞此刻已经没有心思想那些,只喃喃道:“你不会有事,你不会有事的……”
“阿辞。”她忽然握着她的手,仿佛期盼似的问道,“我现在,是不是也不那么没用了?我可有,帮到你们一点点……”
“有,有的。”她含着泪水重重点头,“我从来,我从来都不觉得你没有用……我没那么想……你很好,真的……”
大约对这句话的真假已不计较了,言书月满足地轻叹:“真好,真好……”
她抬手,轻轻给书辞拭去眼角的泪,淡笑道:“你看看,还嫌我只会哭,你不也是吗?”
这一句,听得她心里发酸。
书辞知道她还在怨自己当初离家出走前讲的那番气话。
“其实,这多年了,我一直很羡慕你。”言书月垂下眼睑,“你长得比我好看,人又聪明,又机灵,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连爹爹也那么喜欢你。”
书辞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地握着。
言书月晶莹的眸子温柔地望向她,秀眉微皱了下,“我也不是没恨过,可是你,总对我很好,总替我出头,给我解围……我无论如何,都恨不起来。”
“姐姐……”书辞哽咽着唤了声,“你也对我很好,我明白的。”
“你能明白,就好。”
“快到医馆了。”她这个样子,总是让书辞想起言则,“能治好的,你放心,我还认识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大夫,能治好的。”
她不住的重复,连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你们,不都说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么?”言书月置若罔闻,倚在她的怀中,唇边有恬静的笑,低低道,“那我只能,诅咒你长命百岁……诅咒你,福寿安康,诅咒你平安喜乐,诅咒你……”
书辞听着她的声音缓缓轻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见。
十几载岁月相伴的光阴流水般浮现。
原来自己曾经暗自嫉妒,羡慕过的姐姐,也同样在嫉妒,羡慕着自己。
那这样的嫉妒与羡慕又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她麻木地握紧她的手,颓然地坐在摇晃的马车内,看着窗外一晃而过的风景,终于失声痛哭。
*
沈怿赶到医馆时,书辞正抱膝坐在走廊的地上,头靠着木柱面无表情,紫玉在旁边陪她,一见到沈怿,忙识相地起身退了下去。
左侧的房门紧闭着,能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他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是怎样,眼见书辞这样的神情,也无法开口问她,只能撩袍俯身,在她面前蹲下。
“阿辞。”
沈怿极轻极轻地唤着,抬手抚她额前的碎发。
书辞慢慢地看向他,原本明亮的眸子却满是血丝,憔悴支离。短短几个月,却似是经历了沧海桑田,疲惫不堪。
沈怿双目一痛,抬手将她拥入怀中,轻柔地宽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沈怿。”她并无泪水,只是怔怔道,“我一直在想……”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爹也不会死;爹爹不死,我姐也不会为他报仇……是我害得言家变成现在这样的么?”
听出书辞话里的自责,沈怿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别那样想,与你无关,不要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在这里内疚自责,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么?”
听到他说“亲者痛仇者快”六个字,书辞脸色一变,昏昏沉沉地想到了什么,神情蓦然一凛,挣扎着就要起来。
“肖云和。”她咬了咬牙,满腔的恨意涌上心头,“我要杀了他!”
“好,好。”沈怿轻轻把她拉了回来,安抚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书辞认真地看着他,“这次,我要亲手杀他。”
沈怿愣了片刻,随后也认真道:“好。”
言罢,他转过身来拥住她双肩,“不过你必须答应我,别冲动,也不要意气用事,不管做什么都要先和我商量,行么?”原本想说别像言书月那般,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了回去。
书辞睁着红肿的眼睛与他对视,能从他双目里看出深深的担忧,她心头也不好受,听话地嗯了一声。
沈怿这才长叹了口气,伸臂去抱她,怜惜且心疼地将下巴抵在她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