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老督军气得语无伦次。
段少锋拨开亲爹的手指,不疾不徐地解释:“所以你以前怎么荒唐,该还的赌债我一分没少还。”
“但现在情况不同。现在军费吃紧,督军府上下都削减了用度,哪儿还能每月抽出一大笔来支付你的赌债?”
“你一把赌下去,一个连的士兵口粮就没了。”
“手底下上百万张嘴等着吃饭,你也知道段家从不拖欠军饷,这还是你定下来的规矩,难不成你在杏子胡同一掷千金,段家军却喝着西北风?”
老督军怒道:“你强词夺理!我那点赌债怎么就让段家军喝西北风了?什么军费吃紧,都是借口!”
老督军骂骂咧咧半天,一想到再也不能去赌场找乐子,就觉得心口疼。
段少锋积攒了不少军务要处理,没工夫跟老头儿在这扯皮,吩咐家兵把人看好,不准老督军靠近院门一步,之后便匆匆去了书房。
老督军想骂人都找不到对象,看管他的家兵一个个都跟瞎眼聋子似的,他吵闹,人家当听不见,他闹着要上吊,那些家兵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没有半点反应。
陆氏偶尔还到丈夫院子里瞧瞧他,不过也只是坐上一会儿便走。
老督军要求陆氏晚上留下,陆氏嘴上应着,转头就把几个姨娘给送了过去。
这几个姨娘虽说上了年纪,但年轻时候都是顶漂亮的,如今也是风韵犹存。
可不知从何时起,老督军瞧着她们早没了当初的喜欢疼爱,她们越殷勤,他越腻得慌,反倒是陆氏,总是待他冷冷淡淡的,他却几次三番热脸贴冷脸。
他不记得陆氏已经多久没对他真心笑过了。
后院以及父母之间的事情,段少锋鲜少插手过问。也没多少时间去注意。
他平日不是外出办事,就是在书房批公文,跟下属议事,偶尔有时间便陪母亲聊会天。
如果不是他察觉书房有陌生痕迹,他完全忘记督军府里还有一个“暂居客”。
姜山和李九恒看着一片狼藉的书房,顿时面面相觑。
半晌,姜山试探地问:“督军,要不属下去问问老夫人?”
段少锋捡起一张被挠破的书法字,这是他昨天静心时候的练笔之作,跟其它练笔字放在一摞。
他转头去看置物架上的那摞纸张,果不其然,整摞都被咬掉了一个大角。
除此之外,打翻的笔筒、砚台,被扯掉毛的毛笔,刨穿一个坑的地毯,满是抓痕的桌腿……
段少锋几乎能想象地出,他走后,那只肥东西溜进书房尽情撒欢作死的样子。
“你上回不是跟我母亲提过了?结果呢?”段少锋反问。
姜山哑口无言。
老夫人爱护儿子不假,可也疼猫啊。
常挂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看等我再老一些,身体不便了,还是要靠狸奴孝顺我,儿子那么忙是靠不住了,也就狸奴整日能陪我解解闷。”
狸奴是陆氏给蓝猫起的爱称。
它第一次溜到书房被姜山逮住,就上报给了陆氏,陆氏圈了它几日,后来见它蔫蔫的,实在可怜,便放了出来。
此后这书房便隔三差五遭猫爷光顾一回,有陆氏的纵容,整个段府都跟它的后花园似的。
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段少锋的书房,和老督军的院子。
前者是它撒欢的地儿,后者是它看戏的地儿。
老督军怕猫这谁人不知?
要是搁以前,早让人把这猫给远远弄走了,可如今府里不是他当家,外头自己那两个没出息的庶子又惹了事儿,需要大儿照拂。
段少锋性子冷僻,除了陆氏能在他面前说上话,他这个亲爹说话都不好使。
偏狸奴是陆氏的爱宠,他头一个照面被猫挠了还不敢有怨言,每天硬着头皮讨好狸奴,好让陆氏对着他的时候能有个笑脸儿。
这俩一人一猫,每次碰到一处总要闹得鸡飞狗跳,现在老督军都没个齐全的衣服,件件上头都是爪痕破洞。
段少锋摆摆手,“罢了,书房我自己来收拾,你回头让人往窗户外头焊一个铁栅栏。”
姜山忙低头称是,又问:“那这事儿还告诉老夫人么?”
“不必了。”总不能真和一只猫计较。
书房里摆出来的东西,都不是什么机密,却也不是外人能看的,段少锋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书房大致恢复原样。
他刚在桌案后坐下,就听到一声又脆又嫩的“喵呜”声。
一只蓝毛小猫两爪搭在花瓶口,只露了个脑袋,正歪着头看他,一双澄黄的猫瞳里似是写满了好奇。
段少锋:“……”
“出来。”段少锋面无表情。
余嘉棠暗地冷嗤,别以为装冷酷就能假装自己没有被萌到,刚才的手是打算往哪儿伸?
他轻巧地从花瓶里跳出来,在桌案上绕着笔筒转了两圈,最后屁股一沉坐在段少锋刚刚收拾出来的一小摞书本上。
段少锋以拳抵唇,清咳一声,突然伸手把猫爷尊臀底下的书给抽了出来!
幸好余嘉棠反应地快,没被闪着,他有点着恼地看了段少锋一眼,打量四周,在瞧见桌上的砚台时,灵机一动!
段少锋在蓝猫瞥向砚台时,就暗叫不好,这可是刚换上的一方砚,里面的墨也是磨好了的。
他快速出手去按住砚台,只是有一团毛绒绒速度比他的手更快,先一步跳上砚台,四只猫爪在里面好一通乱踩乱跳。
这还不算完,蓝猫四只脚涂满墨汁后,蹭地一下跳到段少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