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三和听到了,便笑着拆五福的台,道:“是谁不开窍了?”
五福脸一红,回手就去拧三和。
珊娘赶紧拦着她们道:“看着点路,下着雪呢,看滑倒栽了牙!”
第二天,陆夫人冒着大雪亲自上门,为了这场背着怀远伯府的母子相见而向珊娘郑重道了谢,又抹着泪道:“我一直盼着他长大了就能懂得我的心,偏他之前那个态度,叫我都快要绝望了。如今不管怎么说,他终于肯听我说话了。这多亏了妹妹帮我们撮合。”
珊娘心里一阵叹气,又问着陆夫人,“如今你们怎么说?”
陆夫人叹道:“那孩子是个心软的,又是老太太一手带大了他,偏老太太如今不太好,他不愿意叫老太太知道,所以我们只能偷偷找机会见一见面。不过,”她开心笑道,“至少我儿子愿意跟我说话了!”
如此卑微的母爱,令珊娘忍不住又是一阵感慨。陆夫人走后,她便把小袁霙拎过来,指着他的鼻尖道:“我告诉你,这一辈子你必须得孝顺我!就算我哪里做得不如你的意了,你可以跟我生气,但不许不见我!知道吗?!”
小袁霙哪里听得懂她的话,腻在她的怀里,冲她咧着口雪白的小乳牙,笑得软萌软萌的。
“你哟!”珊娘捏着他的脸颊道:“跟谁学不好?偏学你爹!人前一个模样,人后又一个模样!”
她正教训着小袁霙,袁长卿披着一身雪花进来了,道:“好好的我又哪里惹你了?”他抬手阻止了想要过来的珊娘,道了句“我身上有寒气”,便解了斗篷扔给李妈妈,又就着熏炉暖着手,一边看着珊娘笑道:“我儿子自然该像我的。”
袁霙看看他爹,忽然从炕上站起来,向着他爹扑了过去。袁长卿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接住他,奇道:“今儿怎么了?怎么竟主动要我了?可是你刚才骂他,叫他不高兴了?”
袁霙却哼哼着,揪着他爹的衣领,指着那挂着门帘的门。
珊娘立时明白了,笑道:“哪里是要你,他是想出去玩儿。因今儿一天都在下雪,我就没放他出去。这小鬼灵精,怕见我这里行不通,这才绕到你那里去的。”说着,起身过去,拧着袁霙的鼻子道:“才多大一点小人儿?鬼心眼儿倒不少,跟你爹一个德性!”
袁长卿道:“这一场雪看着不会小。都说今年冬天冷,冬至祭祖的时候,看情况吧,你和他就都别去了,省得白白冻坏了。”
珊娘奇怪道:“如今还没进腊月呢,怎么好好的,倒扯到冬至祭祖去了?”
袁长卿道:“今儿半路上遇到四叔了,因他提到祭祖的话,又说袁霙年纪小,最好别带去了。”
“他?能有这个好心?”珊娘忍不住一撇嘴,道:“不定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她却是不知道,这随口的一句,恰正叫她说中了事实。
第173章 ·圈套
进了腊月,时光也就过得飞一般的快了。忙忙碌碌地备着年货,洒扫除尘,不知不觉中,冬至就到了眼前。
都说冬至大如年,这一天祭祖,是祖上就传下来的规矩。便是搬出了老宅,作为长房长孙,祭祖一事袁长卿也需得必到的。何况如今他正春风得意着——年初时,他才被越级提拔为翰林院侍读的,年底竟又兼了詹事府洗马一职。谁都知道,詹事府诸人可谓是辅助储君的中坚力量。只从这一任命上,明眼人便能看出,显然太子爷是把袁长卿作为未来重臣在培养着的。因此,袁家族人对袁长卿的态度,立时从一开始的不闻不问,转变成了如今的刻意讨好。
冬至前夕,族里许多人在来拜访时都跟珊娘客气上一句:“今年雪大天寒,那祠堂里又到处窜风,你身子弱,阿好又小,你俩就都别去了吧。”连九婶来串门时都没忘了嘱咐珊娘这么一句,倒是袁四老爷那里竟再没提及这话了。
袁长卿也考虑到天寒地冻的,便跟珊娘商量着,叫她带着袁霙留在家里。珊娘却想着四老爷之前巴巴提到过这句话,偏如今没了声儿,她怕一个不对被老太太和四夫人挑了礼数,便摇头道:“不好。那府里先还那么说的,如今竟又没声儿了,显见着是挖坑等着我们呢。我若真不去,他们不定就得跟人张扬我是目无尊长了呢。我才不上这个当!”
袁长卿看着她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可想了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珊娘以为他是想要继续劝她,倒也不曾在意。回过头来袁长卿就悄悄嘱咐了三和几个,叫她们冬至那天都跟牢了珊娘,一步也不许离了她。
冬至那天仍在下着雪。
珊娘自己是必要去的,可她不愿意儿子去受罪,便把袁霙留在了家里,又听着袁长卿的建议,安排了心细的李妈妈留下照顾他,她则带着花妈妈,三和五福六安,以及呼啦啦七八个媳妇婆子出了门。
坐在马车上时,珊娘回头看看后面跟着的一溜大马车,对袁长卿笑道:“有必要摆出这阵仗吗?倒叫人看着觉得我轻狂了。”
袁长卿却沉着眼道:“小心无大过。”
珊娘蓦地一眨眼,扭头看了袁长卿一眼,便不吱声了。夫妇成婚日久,便是袁长卿再怎么端着张看不出端倪的铁板脸,她也能轻易察觉到他的心思——显然是袁长卿感觉到了什么,可又不太确定,这是怕说出来白白叫她担忧,所以才做了这些安排的。
一开始,珊娘真没觉得今儿可能会出什么事,整个祭祖过程都很顺利,直到按惯例,所有族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时,她才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往年袁府里摆年筵,都是男人们在前厅,女人们在花厅,且都是团团围了张大桌吃饭的。今年四夫人却玩起了“风情”。男人们在老太太的萱宜堂后面那个小梅花林里摆了宴,女人们则全都被带到了后花园的暖阁里。且也不是大家一桌子团团围着吃饭,而是学着古风,一人给了个独立的小几,每个人的饭菜也是分成一个个小份单独送上来的。
四夫人还对珊娘笑道:“听说这是从你父亲的妙园里兴起来的风潮,如今连宫里都学着这么个摆法呢。”
老太太也笑道:“这样也好,年年都是老样子,如今瞧个新奇也不错。”说着,便端起酒杯,殷勤地请着众人。
珊娘微笑着端起酒杯,却并没有让那酒杯碰到唇——若是之前没有袁长卿的警惕;若是她不知道袁咏梅是跟人私奔了,而不是像老太太跟人感慨的那样,“送到乡下养病去了”;若不是她确定,在还没找到袁咏梅的情况下,四夫人再不可能有心思搞出这些花样,她不定还真不会动疑。可一旦起了疑心,这小几上的任何酒水饭食,她就再不可能碰一下了。
她假装吃喝着,却悄悄把那些酒水食物全都扔到了一旁的钵盂里。找了个空,她回头吩咐着三和:“你去老爷那里看看,叫他小心些。”
因花园暖阁里的地方不大,所以每个人身边只能留一两个人侍候,珊娘便只带了三和五福两个进了暖阁,六安和花妈妈则被留在了暖阁外面。
三和道:“老爷说了,叫我们一个也不能离了夫人。”
珊娘便知道,袁长卿那里应该也是有了提防的。只是,虽然知道袁长卿的能耐,她终究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出去叫六安走一趟,我不放心。”——如今想来,竟连把她们女眷安排在这局促的暖阁里,身边不让多带人,应该也是算计的一部分了。
不知道今儿袁家人算计的目标是她还是袁长卿,如今除了提高警惕外,珊娘一时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三和默默点了头,便转身出去了。
她这一出去,珊娘便看到,老太太和四夫人的眼几乎是粘在三和背上的。顿时,她更相信,今儿肯定有什么事了。不一会儿,三和又进来了,且冲着珊娘点了点头。珊娘微微松了口气。
老太太看看三和,又看看珊娘,忽地指着珊娘面前的小几笑道:“怎么没见你动筷子?可是不合你的口味?你四婶还特意请了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子,看来手艺仍是不地道啊。”
珊娘忙笑道:“倒也不是。是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胃口不好。”
四夫人拿帕子掩着嘴笑道:“别又是有什么情况了吧?”
老太太也一脸关怀地道:“是呢,阿好也虚两岁了,你们也可以预备着再生一个了,省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怪寂寞的。”又道,“今儿这么大的雪,我原说叫人送信过去,叫你们母子都别过来了,偏你腿脚快,我的人还没出门呢,你们竟全都到了。亏得你们还算机灵,没把阿好带过来。”
几个女人虚情假意地应酬着,又遥遥地彼此祝了酒——当然,那酒水依旧是进了钵盂——偏有那不知情的凑过来奉承着老太太和珊娘,竟说再没见过如此和睦的一家人了。珊娘听了,心里顿时一阵冷笑。
珊娘这里时刻提防着,可叫她意外的是,竟是直到酒宴将近尾声,她都不曾遭遇过任何异常的情况。只除了她起身要去更衣时,四夫人笑着说她也要去,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像是怕她半途跑了一般。回来的路上,她想找花妈妈和六安问一问袁长卿那边的情况,却被四夫人紧缠着,叫她没能得着那个机会。
等到得散宴时,老太太留着一些长辈们,说是新得了个什么东西要显摆给众人看,然后又一脸和蔼地对珊娘道:“外头冷,你就别去前头乱撞了,先去我那里。我派人叫大郎过来接你。”说着,不容分说地拉起珊娘,邀着众人一同往那萱宜堂过去了。
忽的,珊娘只觉得颈后的寒毛一竖——要知道,男客们可都在萱宜堂后面的小梅林里呢!
她顿时明白了,这阴谋显然是针对着袁长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