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一愕,“你娘的嫁妆怎么也让我收着?”
袁长卿忽地一转身,弯腰凑到她的鼻尖前笑道:“你不是说,如今我们早已经分不清你我了吗?”
如今珊娘也算是知道了,人背后的袁长卿可以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所以她只睇了他一眼,连脸都没有红一下,便回身进卧室去替他拿换洗的衣裳了。
袁长卿的眼追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前挂着的门帘后,他才微笑着收回目光。可顿了一顿,他的视线又再次移到了那挂门帘之上。
虽然他和珊娘新婚早已经满月了,搬家过来时,花叔还是命人把他们的屋子布置得跟个新房似的里外一片通红,连这卧室门上挂着的门帘原也是大红色的,如今珊娘则是将这门帘也换了,换成了一挂浅灰色底纹上绣着粉色桃花的门帘。那桃花在门楣处热烈地开着,然后潇洒地自枝头飘落,那花瓣一路飘飘洒洒荡向帘底……不说这如水墨画一般的构图,只那灵动的绣功,便叫袁长卿疑心着这门帘该是出自五太太之手。
想着千金难求的“玉绣”竟奢侈地做了他家卧室的门帘,袁长卿一阵不知该如何作想。
珊娘抱着衣裳出来时,见袁长卿背着个手,正站在那幅中堂面前欣赏着五老爷的画,便撇着嘴抱怨道:“真是不明白,你所有的衣裳竟都是同一款的,且还就这几种颜色。你竟都穿不腻吗?”
袁长卿忽闪了一下眼,凑到她耳旁道:“这说明,我这人长情。”
珊娘:“……”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是岳父大人的墨宝吧?”袁长卿忽然指着那中堂问道。
“是啊。”珊娘答着,却忽地从他眼中捕捉到一道异样的闪光,便扬眉问道:“你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她的话,顿时令袁长卿惊讶了一下。一般来说,他若不主动跟人说他的想法,很少有人能够猜到他的打算的。
“你为什么这么想?”他反问道。
“因为你看起来就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的模样。”珊娘道。
“那你可冤枉我了。”袁长卿一本正经道——他可没说谎,至少这会儿他还没开始打坏主意呢,只是有那么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
听着李妈妈在外面禀报已经备好了洗澡水,袁长卿的大手一伸,抓住珊娘的肩道:“来,替我擦背。”不等珊娘抗议拒绝,他接着又道:“我准备明儿请外祖母还有舅母大姐姐他们过来吃顿便饭,顺便也算是替咱们暖宅了。你要不要给你七姐姐也下张帖子?”
“要。”珊娘立时被分了神,想着那暖宅的事,便忘了这擦背的事,追着袁长卿道:“可家里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呢,明天怕是来不及吧。”
“没关系,”袁长卿说着,伸手支住耳室的门,放珊娘进来后,又随手拴了门,回身对一时没能搞清状况的珊娘笑道:“明儿我叫花叔去福满楼订几桌的酒菜送过来就成。”又道,“等一下你给你七姐姐写帖子的时候得注意了,可别说我们是搬出来了,要说我们只是临时搬出来住一阵子。”
他揽住珊娘的腰,将她拉进怀里。
如今珊娘早已经习惯了他背着人的动手动脚,且她的注意力也被他那古怪的说法给吸引了过去,倒没注意到他手底下的小动作,只歪头问着他道:“怎么了?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袁长卿的手不规矩地悄悄解着她的腰带,那声音听上去却是再正经不过了,“你该也知道,他们其实一直忌讳着我的,若不是我两岁那年,姥爷逼着他们把袁家许多东西都划归到我的名下,我怕早就被他们逼着分出去了。如今则是因为他们舍不下我名下的那些财物,这些年才死也不肯让我分出去的。现在我们搬出来了,用脚跟头也能猜到,老太太会怎么跟人说这件事,怕得说是我不孝,明里暗里闹着要跟家里分家了。”
“所以,得让人知道,我们是被逼着搬出来的,我们想搬回去,是他们不许我们搬回去。”也不管那松了的腰带,珊娘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笑道:“你还能更坏一些吗?”
“能。”袁长卿抱起她,忽地将她抵在墙上,低头吻了下去。
第二天,接到帖子的七姑娘二话没说,便准时来赴宴了。
而珊娘他们若是早个几天请客,七娘家里的长辈都未必肯放她出门。
却原来,开年后朝廷因江阴前知府“被自杀”一事而引起的一番动荡,如今又因那位知府的妻子突然拿出一套行贿受贿的帐册,重又将那眼看着就要翻盘的四皇子一系打压了下去。甚至,一向以小心谨慎著称的次辅大人还因此捡了个漏,顶替那再次被弹劾下台的首辅做上了内阁第一人的位置。
一进门,七姑娘就扯住珊娘的手臂,将她上下一阵打量,道:“不是说你病了吗?看着气色倒还好。”
珊娘笑道:“不过是感了风寒,吃了药,发了一身汗也就好了。”顿了顿,又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病了?”
七姑娘撇着嘴,一边随着珊娘往内院过去,一边道:“如今京城不知道你病了的人,怕还真没几个。”
珊娘一怔,“什么意思?”
她却是不知道,袁家的这点事,早叫大公主当个大热闹,给宣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正想问你呢!”七姑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拿手戳着珊娘的脑门道:“原来在家时多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嫁了人后就变成纸糊的了?!竟还被人欺负病了!她还不是你正经的太婆婆呢,你又是奉着太后之命抄的经,她那般搓磨着你,便是你不好去太后那里说什么,好歹可以跟我说一声儿啊!我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难道我还能看着你被人欺负不成?!”
却原来,大公主也是个妙人儿,最是懂得八卦的精髓所在。她在向人叙述袁家的八卦时,只删繁就简地说出几个要点,却是绝不加一星半点有偏向的评论。偏这几个要点,又叫人浮想联翩……
其一:袁大媳妇借老太太的佛堂替太后抄经。
其二:袁大媳妇被冻病了。
其三:袁二被人打了。
其四:袁家老太太在家里盘问众人,到底是谁打了袁二。
其五:袁二被人打了的时候,袁大夫妇跟前竟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所以没人能证明他们夫妇的清白。
其六:袁大带着他发着高烧的新媳妇从袁家搬出去了……
虽然大公主的说法极是中立,可架不住听众们的脑洞是无穷的,各自在心里演绎出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那就不是大公主所能控制的了……
恰正如袁长卿所猜测的那样,袁老太太和袁礼那里都声称袁长卿这是想要分家,找着借口跟长辈呕气,才从袁府里搬出去的。偏袁长卿这里便是搬了家,也没有怎么大宴宾客,只请了至亲的两家人来认了认门,完全不是那种要分家另起灶的模样。这袁家的爵位传承原就曾在京城引起过一番风波的,加上人心险恶,比起善意的猜测,一个个都更愿意把人往黑化处想,因此,京里勋贵中,信袁家人说法的倒不多,那暗地里加了想像,认为袁长卿夫妇受了大委屈的人倒比比皆是。
而至于这些八卦,珊娘和袁长卿只听了一耳朵便都不再关注了。如今袁长卿只静心备考,珊娘则默默打理归整着她的新家。
连日来,先是算计着袁二,后又跟袁家人闹了那么一场,再来又是搬家又是安宅的,珊娘忙个不亦乐乎,竟一时都没注意到,家里少了一个人。
此时已是二月中旬了,便是北方的春天来得比南方晚,也已经能够看到枝头蒙着一层茸茸的新绿。收拾装扮妥当屋内的布置后,珊娘便看着那光秃秃的庭院一阵不满意起来。她是南方人,总习惯了身边有花草相伴,便想着遣人去买些花草树木,可如今才刚搬过来,家里可谓是“万事待兴”,花叔和花妈妈都忙得快要分-身无术了,袁长卿那里又要备考,整天跟一些学子论文论道的,她不愿意打扰于他。于是忽然间,珊娘就想起一个好像已经有日子没看到的人——桂叔。
在她算计袁昶兴的那一天,袁长卿原是跟桂叔约好了要去什么地方看庄子的,可后来他听到几个小厮的闲谈,突然猜到珊娘的动作后,就于半途中折了回来,桂叔却并没有跟着回来,似乎是依旧去了那个什么地方。如今算算,她都已经有七八天没看到过桂叔了。
见她问着桂叔,李妈妈脸上忽地一阵不自在,道:“是我忘告诉姑娘了。我们搬过来的第二天,桂爷那里就来过一封信的,说是已经看好了庄子,要在那里逗留一阵子,怕是要看着春耕结束后才会回来。”
其实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有特别的好感,外人只要稍加注意就能看出来的。何况珊娘心里待李妈妈就和亲生母亲一样,当初桂叔才把李妈妈接回来时,她怕李妈妈想不开,故而极是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时候她就注意到,似乎桂叔对李妈妈抱有不同一般的好感。偏桂叔那里总找着理由来找李妈妈,李妈妈却总是对他避而不见。曾有好几次,珊娘都想问一问李妈妈对桂叔有什么看法,可她也知道李妈妈那守旧的性子,倒不好冒失了。
与此同时,其实她也注意到了,李妈妈怕是多少也知道桂叔对她的心思的。
所以,如今见李妈妈提到桂叔时神色有点古怪,珊娘也没往别处想,只当她是因为桂叔对她的好感才感到别扭放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