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长卿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不过是老爷叫我帮着给桂叔带封信。”说着,还真拿出一封五老爷给桂叔的信来。
“是吗?”珊娘半信半疑地睇着他,那斜眼看人的风情,顿时勾得袁长卿一阵心痒,回手关了舱门,将那信往桌上一抛,抱住珊娘就欲一阵“白日暄淫”,窘得珊娘狠捶了他几拳,又高声叫着花妈妈,惹得花妈妈在外面一阵猛咳嗽,这才叫袁长卿老实起来,可到底按着珊娘啃了一通,过了过嘴瘾。
这么一闹,倒叫珊娘忘了问他和五老爷之间到底在玩着什么猫腻了。
等珊娘他们回到京城时,已是正月底了。他们不在京城时,京里下了一场大雪,只是,今年是个暖冬,那雪下是下了,却依旧没能积得下来,倒把路边人家门上新贴的春联给泡得显了旧,于是,一夜之间,年的气氛就这么淡了下去。
袁长卿夫妇的归来,老太太自然仍是要依例做作一番的,一个接风洗尘宴,竟叫老太太遍洒请帖,将京城上下数得着的人物都统统请了一遍。此时正好才刚过完年,该找着理由请客的都请过了,大家正闲着没个乐事,接到帖子的人家,除了那实在有事来不了的,竟来了九成有余,直把原就不大的袁府挤了个满满当当,简直是热闹非凡。而也因此,袁老太太对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孤孙的慈爱之名,一时间更是甚嚣尘上。
晚间,终于回了房,珊娘倒在炕上便不肯动弹了,嘴里抱怨道:“老太太这是打什么主意?请那么多人来做什么?我竟有大半都是不认得的。”
“叫你认得做什么?”袁长卿脱了靴子上了炕,替珊娘按摩着肩头道:“你没发现吗?老太太请的都是什么人。他们不过是借着我们的名头行他们自己的事罢了,原根我们无关。”又道,“看样子,朝里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袁长卿还真猜对了。开年后,朝中还真发生了一件大事。之前袁长卿曾参与调查的江阴府的那个案子,作为重要人证,那个被收监的前江阴知府竟被发现“自缢”在了监牢里,被拿下大牢的那些人也纷纷反口,将罪名全都按在了死人的身上。上面那位糊涂的主儿竟借此要求大理寺赶紧结案。那大理寺还顶着压力尚未结案呢,那位竟已经连下了好几道旨,将原本受此案牵连被罢免了官职的首辅等人又给重新扶上了位。于是,一时间朝中暗潮涌动,袁长卿的四叔原本看好的位置如今人家官复原职,也就落了空,他只好重新再谋划别的位置,偏这时再借着年节请客就太打眼了,所以他们才会借着袁长卿夫妻的名义大肆拉人联络感情。
见袁长卿紧锁着眉头沉思着,珊娘便翻身坐起,将他按在炕上,再把他的头搬到膝上,替他按着眉心道:“那今年的春闱,可还能公正的举行?”
袁长卿摇摇头,“倒无大碍。今年的主考官是礼部尚书洪大人,那是个有名的硬骨头,又是两朝元老,只要主考官还是他,就没人敢动什么手脚。怕只怕……”上面那位又昏了头,听人忽悠把这位主考大人也给换了。
许是怕珊娘担心,他抬头又道:“不急,我才十八而已,便是今年落了榜,大不了明年再来。”
大周的科举制度是经由世祖皇帝改制过的,和前朝不同,不是每三年一回,而是年年都有。开考日期也不是在二月初,而是每年固定于四月初八开考,且不是连考九天,而是只考三天。考中进士后,也不会立时委派官职,而是需得入各级衙门做三年的小吏,三年中全部得到上评的,经吏部最终考核,才会正式成为朝廷命官。
他叹了口气,拉过珊娘的手在手心里搓揉着,又道:“我担心的不是那个,今天老太太这么大张旗鼓地一闹,若是我再提搬出去的话,便是为了他们的面子,老太太也再不肯点头了。可能需得我们再忍耐些日子了。”
他这么叹着气时,却是没看到,珊娘的眉梢微微一动,细长的媚丝眼里闪过一抹冷笑。
吃了珊娘几记排头后,袁咏梅轻易不敢再来招惹珊娘了。只那袁昶兴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只要袁长卿错眼不见,他就冒出来黏在珊娘左右一阵献殷勤。便是这接风宴上,家里到处都有外人在,他依旧如此这般地毫无顾忌。偏老太太见了,竟当众夸说珊娘性情好,跟小姑小叔相处和睦,叫珊娘一阵哑巴吃黄连。
珊娘原就是受侯家老太太悉心教养长大的,内宅的那些手段如今她只是不屑用,却并不是不懂,见袁昶兴人前规矩背后不老实,老太太又有意拿话替他遮掩,她便敏感地感觉到,这祖孙俩是在算计着什么。
其实算计什么,珊娘不用想都能明白——无非是算计着袁长卿呢!
袁长卿是要参加今年科举的,不管是袁礼还是袁老太太,都没有立场不许他下场。既这样,叫他分心考不好,便成了上上之策。而,有什么比后院失火更能叫一个男人分心的事呢?珊娘都可以想像得到,袁昶兴大概会怎么借机沾她的便宜。而如果她向袁长卿抱怨,那便会分了袁长卿的心。袁长卿若是去质问袁昶兴,老太太那里定然会说,“你媳妇误会了,兴哥儿只是活泼了些”,不定还要隐约说两句以前五皇子的传闻来污一污珊娘。而如果她不跟袁长卿抱怨,怕是老太太也会找着机会叫袁长卿知道此事的。有之前老太太打的伏笔,老太太都不需要怎么添油加醋,只需轻描淡写笑说一句“他们叔嫂两个感情真好”,就能叫袁长卿心里生了膈应。叫他就此分心考不好还是其一,其二,以老太太所知道的那个沉默多疑的袁大,不定还能算计得他们夫妻就此离了心。
这么想着,珊娘的眼神不禁更冷了。既然袁长卿不方便出手,那就她来吧。
第132章 ·踏青
回府后的第二天起,袁长卿就忙碌了起来。除了应酬以前杏林书院的同窗外,他还需得应酬那些慕他的名而来的学子们,还得经常和人出门拜客,有时候忙到晚间回来,便倒在珊娘身边再懒得开口了。
见他都快没空看书温书了,珊娘不禁一阵心疼,劝着他干脆谢绝那些访客,袁长卿却是笑得一阵古怪,道:“难得四叔替我扬名,我岂能白瞎了他的心意。”说着,又凑到珊娘耳旁一阵小声嘀咕。
珊娘这才知道,袁礼那里算计着他,他倒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联络了那些学子们,私下里替太子做着一些事。“放心,我心里有数。”他道,“那些书便是不看我也能背得,功夫原在书外。”
见他这么说,珊娘也就不再拦着他了。只是,自去年他病倒后,人就明显消瘦了,后来又是他俩的婚事、回门等等诸事,竟是直到现在他身上的肉也不曾养得回来。珊娘有心想要替他补补,偏府里除了老太太院子里设了个小厨房外,只有那大灶上可以起火,便是她想替他熬个粥都很是不方便。这样一来,珊娘就更想搬出去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方家大姑娘英姑那里给珊娘递了个帖子,约着她一同出城踏青。袁长卿一听,立时推了应酬,陪着珊娘出了京。英姑和珊娘原就是约在城门口见面的,等珊娘坐着马车过去时,就只见英姑又是一身男儿装扮,手里拿着根马鞭,正在那里等得不耐烦。旁边的一匹小马上,七岁的大妞和四岁的小宝竟也稳稳地骑在马上。
见珊娘坐着车,英姑一阵挑眉,道:“你不会骑马?”
珊娘还真没学过,便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笑道:“你教我呀。”
袁长卿立时凑到她的耳旁低声道:“你想学,我教你。”
偏英姑耳朵尖,竟给听到了,顿时一阵哈哈大笑。
她正笑着,那特有的洪亮笑声便吸引了一支正待出城的人马。为首的一个头戴幂篱的女子拨转马头,冲着这边扬声叫道:“那边可是方大?”
英姑回头一看,只见那黑马上坐着个一身黑衣的女子。
见她回头看过来,那女子撩起幂篱,露出一张粉白的脸儿来,竟是个约三旬左右的妇人。看那身装扮,应该是个寡妇身份,偏那唇上精心描绘着一抹寡妇不该有的殷红唇彩。
珊娘正猜着此人的身份,英姑那里已经笑道:“原来是大公主。”
珊娘顿时便知道,这位是当今膝下最大的女儿,叫周岭,封号德安公主的。只是这位公主命不好,自幼丧母,出嫁后没两年又丧了附马,偏她是个爱打扮的,不像一般寡妇那般不施脂粉,且还特别爱个唇妆。为此,前世时她的风评颇有些不好,甚至有好事者传闻,她的公主府里养了无数的面首。
大公主像个男人似地拿马鞭一捅方英的肩,笑道:“早听说你回来了,我不请你,你竟也不来看我。”
方英哈哈笑着回手一指旁边小马上,那好奇瞪着眼的一儿一女,道:“如今我有拖累呢,哪里也去不了。这不,想出城跑一趟马也不行,这两个小尾巴非要跟着不可。”
大公主的眼微微一沉,看着两个小不点儿笑道:“这才多大的小人儿,竟能骑得稳马?你也不怕摔着他们。”她丧偶,偏偏还无子。
方英看似粗犷,其实也有心细的一面,见大公主如此,便知道她是在感怀身世,只故作不知道的模样,指着她的两个孩子又笑道:“公主且放心,关外的孩子都是这样长大的,还不会走路就先学了骑马。论起来,别看小宝才四岁,竟是自会骑马后就再没摔下来过,比我这当娘的都强。”说着,又引着两个孩子给大公主见了礼,再回头一指已经被袁长卿扶下马车的珊娘道:“我弟弟你是认得的,那是我弟媳妇,公主应该还没见过。”
那大公主出生时,先皇后还没有孩子,她丧母后,便由先皇后抱养了过去。先皇后在生五皇子难产去世后,这五皇子便等于是大公主照看着长大的,她和五皇子的感情说是姐弟,其实情同母子。而袁长卿跟五皇子又是自幼-交好,更别说他原还生着那样一张妖孽的脸,大公主又是个爱看美色的,自幼就爱捉弄着老成的袁长卿,偏如今见了袁长卿,她竟难得没把注意力放在袁长卿的身上,而是看着珊娘一阵扬眉。
“就是你吗?”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珊娘道:“那个说世人不怪苍蝇怪鸡蛋的,可是你?”
珊娘一怔。她再想不到,她气极了说的话,竟叫太后拿着到处宣扬了。
“那个……”
袁长卿不知究竟,见大公主严肃着面容,只当出了什么事,才刚要开口,就叫大公主挥着马鞭撵到一旁。
珊娘也是个伶俐人儿,见大公主虽然严肃着一张脸,但对照着她说的话,以及大公主那常常被人说三道四的处境,她顿时便知道,这位应该是赞同她的观点的,于是便抬头大大方方地冲着大公主一点头,道:“原就是这个理。”——可见,她也是个会看人下菜的。
大公主看看她,忽地一收严肃的表情,露出笑容来,冲她点头道:“你不错,果然跟老祖宗说的一样,是个有胆识的。”又补了一句,“且还挺有见识。”
说着,大公主又回头问着方英:“你们也是要出城踏青的吗?不如我们一道吧。”
于是,两帮人马便混作了一帮。
袁长卿正问着珊娘,那天她到底跟太后说了些什么时,身后骑在马上的小宝和大妞忽然闹了起来。原来之前珊娘一直坐在车上,这两个小布丁儿没看到她,这会儿看到了他们最喜欢的舅母,骑马也就没那么有趣了,两个小人儿都闹着要跟着珊娘一同坐车。
却原来,自打珊娘他们从梅山镇回到京城后,方家人三天两头便把他们招过去共进个午餐晚餐什么的,这原是大人们用来联络感情的,却叫两个小的得了益。那两个小人儿,自小见惯了家里动不动就挥鞭子的母亲,竟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珊娘这种温情款的,且珊娘自恃着这两个不是自家的孩子,宠坏了也是别人家的事,更是处处无原则地宠着两个孩子。都说孩子是全天下最有眼色的人,什么人可欺什么人可近,鬼灵精们心里有数着呢,因此,只要有珊娘在的地方,这两个孩子便谁都不要,尽黏着这个舅母了,更因此,叫他们舅舅心里醋了不是一点两点。
两个小人儿钻进马车,便缠着珊娘一阵要吃要喝要讲故事,直把袁长卿一个人给冷落在了一边。等到了城外的驰道上,马车停下,袁长卿从车上下来时,那原就显得清冷的面容,看着更如一朵高岭之花般“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大公主倚着马欣赏了一会儿少年的美色,拿肩一撞方英,两个过来人免不了偷偷笑话了一阵这少年人不能与人分说的小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