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稚散着眼神道:“醉了怕什么,大不了今儿晚上我们都不回去了。”
“就是,”已经找不着北的赵香儿跟着叫道:“大不了我们学桃园三结义,抵足而眠!”
“抵什么足啊!”游慧摇摇晃晃地举着个酒杯嚷嚷道:“我们学古人,秉烛夜谈!”
“这个好!秉烛夜谈!”
林如稚和赵香儿忙拍着桌子连声赞同,珊娘则撑着额头,跟看一群孩子似的,看着她们一阵宽容的笑。
等周崇那里闹着要来给“寿星佬儿”敬酒,硬是拖着袁长卿和侯瑞侯玦一同来到花园里时,就只见珊娘她们全都已经耳热眼饧,呈半醉状态了。且几人正抱在一起不撒手,非说晚上都不回家,要秉烛夜谈什么的……
若是换作别人家,家长肯定不会任由这几个醉鬼胡闹,偏珊娘家里当家做主的是五老爷。五老爷原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之人,听了只哈哈一笑,竟真个儿派人去各家送信,把几个姑娘全都留在了春深苑里。
晚间,春深苑二楼西间的起居室里,珊娘斜卧在那北窗下的贵妃榻上,撑着昏沉沉的脑袋抬头看去时,只见林如稚坐在她的身旁,正拿着块湿帕子敷着脸。赵香儿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的矮几旁喝着醒酒汤。矮几的另一侧,游慧垂腿坐在罗汉床的边沿上,看着一脸的呆怔。
直到丫鬟拿巾子替她净了手脸,游慧这才稍稍缓过一点神来,抬头看着珊娘道:“我们真要在你家过夜啊?”
珊娘还没答话,赵香儿就隔着矮几拧了一下游慧的脸颊,笑道:“疼吗?”
游慧老老实实地点了一下头。
“这就对了。”赵香儿笑着将手里的空碗塞给一旁伺候着的六安,冲游慧笑道:“你人都已经坐在这床上了,还问什么问?再说,是你说要秉烛夜谈的。”
直到这时林如稚才放下一直敷在脸上的帕子,叹着气道:“我可真是喝多了,明儿该听我娘和我祖母唠叨我了。”
赵香儿将手肘搁在矮几上,撑着下巴斜睇着林如稚道:“这会儿你倒喊着什么喝多了!之前十三拦着你时,你怎么还差点跟她打起来呢?”
“你还笑话我!”林如稚拿湿帕子去丢赵香儿,却丢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谁跟人抢酒壶,差点淋了自己一身!”
游慧则拆着这二人的台,回头笑道:“你俩这是老大说老二,半斤对八两!”又叹道,“我看明天我们谁都脱不了一场训斥了……”她抬手指向珊娘,羡慕道:“大概也就只有她除外。”又问着珊娘,“你爹应该不会训你吧?”
“老爷大概不会,太太可能会说我两句吧。”珊娘揉着额头道。其他三人洗了一把脸,再喝了一碗醒酒汤后,那醉意就已经退却了一半,只有珊娘落下个头痛的后遗症。
“对了,”林如稚好奇问道:“一直想问你来着,你怎么叫伯父伯母‘老爷’‘太太’?这有什么讲究吗?”
珊娘一愣,想了半天,笑道:“你不问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好像从小就是这么叫来着……”她想了想,又道,“不仅是我们家,我伯父叔叔家里也都是这么叫的……”说着,她捂着眼睛倒在榻上,呻-吟道:“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又道,“我头痛。你们都不痛吗?”
原本看着醉得最厉害的赵香儿已经跟个没事人儿一般了,撑着下巴笑道:“你这是酒喝少了,多喝几回就不会这样了。”
被酒松了舌头的珊娘险些跟赵香儿说:“我两世喝的酒肯定比你这一世的多……”也亏得她还没醉糊涂,及时住了嘴。
林如稚则下了贵妃榻,一边低头在地上找着什么,一边咕哝道:“真羡慕十三姐姐的好福气,你老爷太太不管你,你哥哥弟弟也都听你的,哪像我,家里就我最小,上头谁都能管得着我。”
见她一个劲地打着转,赵香儿好奇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拿来丢你的帕子呢?”林如稚仍低头在地上找着。
游慧看了不由哈哈一笑,指着她道:“这人,可真是醉了!我都看到了,那帕子才刚掉在地上就被丫鬟收拾出去了,还等你来找呢!”
林如稚果然是仍有酒意,踉跄着扑到罗汉床上,推着中间的矮几,回头对三和五福道:“把这玩意拿开,我们几个今儿就在这罗汉床上抵足而眠了。”
三和五福只好指挥着婆子将那矮几搬开了。
林如稚脱了鞋,爬上罗汉床,回头对珊娘招手道:“你也来呀。”
珊娘仍以手覆着眼,咕哝道:“我头痛,让我躺在这里吧。”
二人说着话时,游慧则趴在赵香儿的身边,二人一阵嘀嘀咕咕,林如稚见了,便回身推着那二人道:“说什么悄悄话呢?”
游慧笑道:“说珊娘呢。再没想到,她竟会跟袁师兄订了亲。以前香儿就说他长得好,我原还觉得他待人太过清冷,偏今儿看到他那么一笑……呶,香儿的魂都被他笑飞了一半……”
她话还没说完,就叫赵香儿压在身下一阵乱拧,一边笑道:“叫你乱说!谁的魂掉了一半了?!十三可还在呢,叫她听到,还真当我对袁师兄有什么企图呢!”
一旁,林如稚也跟着起哄道:“亏得上次你还说十三姐姐是牛粪,原来你竟也想当牛粪呢!”
游慧当即笑软在了那里。
赵香儿仗着个子高,扑过去就又要拧林如稚。那三人滚作一堆,珊娘则闭着眼笑道:“姐妹如手足,夫婿如衣衫。你看中了,让你便是。”
滚作一团的三人相互对看一眼,更是笑成了一团。林如稚道:“只可惜你的胳膊不够长,装不了刘玄德!”
赵香儿也笑道:“我可不敢要……”
“嗳,怎么不敢要了?”游慧忽地搂住她的脖子,“才刚是谁,看到袁师兄笑起来的样子差点丢了魂?”又回头对珊娘和林如稚道:“再想不到,袁师兄笑起来竟是这样的,看着简直是……对了,不是说他有个浑名,叫‘高岭之花’吗?——看着就像朵花儿开了一样!”
“是呢是呢!”赵香儿顿时兴奋地坐起身,笑道:“唐诗有云:回头一笑百媚生。以前还想像不出来,今儿总算是见着了……”
“噗,”珊娘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看着她笑道:“你竟拿他这么个大男人跟杨贵妃比?”
“诶,就那么个意思,你明白就好。”赵香儿笑道。
游慧取笑着赵香儿道:“亏得袁师兄平常不爱笑,不然我怕你就得变成第二个柳学长了。”——虽说如今林如亭已经订了亲,可似乎柳眉柳学长对他仍然没有死心,仍经常围着林如亭打转。
赵香儿一本正经地摆着手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可真不敢要!那谁说过,喜欢一幅画,不一定非得把那画带回家去……”
仍闭着眼的珊娘忽地一举手,“我说的。”
“别打岔!”赵香儿一挥手,又探着个脑袋道:“跟你们说句实话吧,其实我也就只是爱看袁师兄的那张脸而已,真要我嫁给他,我可不干。那么严肃的一张脸,感觉就跟整天面对着林掌院一样,以后我还要不要活了?!”
“好啊,你竟敢编排我祖母!”林如稚扑到赵香儿的身上,拧着她的脸颊笑道,“明儿我就告状去!”
那赵香儿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一阵求饶。
可见这酒果然是个叫人放松的好东西,这会儿不仅珊娘感觉自己仿佛如腾云驾雾一般,便是林如稚等三人,其实都被酒放松了舌根。因此林如稚回头对珊娘道:“其实我一直想让你做我大嫂来着,偏便宜了袁师兄。”
珊娘想说,“你知道你三哥一心想把你嫁给袁长卿吗?”可还没等她开口,同样叫酒精松了舌头的游慧就在那里抢着道:“是呢是呢!我也觉得他们更般配,比陈学长跟林学长都还要般配!说起来,一开始听说林学长跟陈学长订了亲时,我心里好一阵不服呢,论模样,论性情,论学识,我们十三哪里比不上陈学长了?!可后来一想,陈学长就陈学长吧,总比挑柳学长好……”
珊娘睁开一只眼,嘲着她道:“林学长订亲,他觉得好就行,要你觉得好不好的做甚?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原来你才是想要嫁给林学长呢!”赵香儿报复着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