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亭那里又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一低头,绕过她去查看那只掉下来的米袋了。
珊娘却还有些愣愣的。
她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跟着他一同移动着,直到看到地上那袋被摔破的米袋,她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而,其实,便是她站在原地不动,那袋掉下来的米也是砸不到她的……
她抬手摸摸脑门,忽然感觉脸颊一阵迟来的发热。
她这里仍有些愣愣的,林如稚和学长陈丽娟,以及游慧赵香儿等人全都吓得冲她扑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可碰到哪里了?”几人围着她一阵上下查看。
珊娘正要答话,就听到袁昶兴在人群外大声嚷嚷道:“十三妹妹可真是,我拉你,你怎么反而把我推开了?亏得学长力气大,一下子把你拉了过去,不然今儿非出大事不可!”
珊娘眉头一皱,回头看向袁昶兴。如今学里仍传着她和林如亭的八卦,他这么一叫,顿时就叫别人都拿异样的眼看向珊娘。
隔着人群,珊娘果然看到,袁昶兴看似一脸关切,其实两只眼睛里闪着的,绝对是种恶意的光芒。
她的眼猛地一眯,冲着袁昶兴一撇嘴,不客气地道:“表哥还好意思说!亏得我是往学长那边躲的,要是我往你那个方向,那可真要被砸个正着了!”
林如亭像是没听到他俩的话一般,抬头查看着车顶,道:“怎么好好的,这米袋会掉下来?”
袁昶兴立马一脸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我以为可以卸车了,就提前解了这边的绳子。”
顿时,珊娘明白了,他之前忽然不再跟着她,是去做了什么。
只是,伤了她,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珊娘这里不过是受了一点小小的惊吓,却硬是被陈丽娟和林如稚押着坐在一旁休息了好一会儿。
而那罪魁祸首袁昶兴,却装作没事人儿一样,借着珊娘的那声“表哥”,竟处处装出一副表哥的模样,对着珊娘好一阵献殷勤。便是珊娘不搭理他,他仍是那么锲而不舍。
晚间,泡在那只柏木大浴桶里,珊娘以手撑着额,那泛着红润的脸颊,很难说是被这温热的洗澡水给熏的,还是因为她这会儿正反复回想着她的额头撞上林如亭时的情景。
她撞上他的时候,林如亭的眼里满是错愕。
想着他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想着他飞快地扶她站直了,以及掉头走开时,他那不知该往哪里看的眼,珊娘忍不住就是一阵想笑。
要说在那种情况下,就是被人看到他俩意外撞在一处,其实也没什么的,偏林如亭竟出人意料地显得很是慌张,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这难免叫珊娘感觉有点怪怪的。
而说起来,其实之前她也曾有两次都险些撞上过他,但每一次都被他及时扶住了,且他每一次都是那么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避嫌似地跟她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在珊娘看来,原是一种君子风度,可今儿林如亭的异样,则忍不住叫她有点想多了……
——好吧,她这会儿正不害臊地想着,那个林如亭,不会真像别人说的那样,对她“另眼相看”了吧?!
珊娘只在前世傻傻单恋过一个人,被人喜欢是什么样的感觉,其实她并不是很清楚。所以林如亭这奇怪的表现,叫她疑惑的同时,也叫她有着一些小小的得意和……说不清的意动。
如果说袁长卿是冰,那么这林如亭就是水。且还是这温热的洗澡水,叫置身其中的人感觉很是舒适……
许是她泡澡泡得有点久,许是想着下午那一幕想得也有点多,于是当天晚上,她就梦到了林如亭。
梦里,林如亭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冲她微笑着,笑得一如洗澡水般让她感觉既温暖又舒适。她看着他,也在微笑着。她想要跟他说话,就向他靠近了一步。却不想他那里立刻就往后退了一步。她锲而不舍地一步步向他靠近过去,他那里则不慌不忙地一步步往后退着,竟是始终跟她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虽然他的脸上一直仍是那么笑着,笑得跟盆洗澡水似地既温暖又温柔……
第二天一早,李妈妈蹑着手脚来到珊娘的卧室,正准备叫她起床时,忽然就隔着幔帐,看到珊娘已经坐了起来。
“姑娘今儿醒得倒早。”李妈妈笑着上前掀了纱帐,一边问着珊娘道:“姑娘昨晚睡得可好?”
珊娘迷瞪着一双眼,喃喃抱怨道:“一点都不好。梦到不知在追什么,竟追了一晚上,累死我了。”
第六十六章 ·憧憬
吃早饭的时候,珊娘才忆起她在梦里追谁追了一晚上。想着林如亭的节节后退,她忍不住就笑着摇了摇头。
如今他们一家子都是正而八经聚在一处用膳的。坐在上首的五老爷没看到珊娘的笑,就光看到她摇头了,只当她还在为月考的事不开心,便给她夹了一筷子酱瓜子,安慰着她道:“月考不过是为了检查你们一个月来学得如何而已,考得好与不好的原没什么要紧,只要你该学的都学进去了就好。”
一旁,侯瑞忽地就是一抬眼。
偏这一眼还叫五老爷给看到了。
五老爷立马调转筷子,以筷头敲着侯瑞的脑袋道:“看什么看?!不服气?!你妹妹便是没考好,至少她努力了。你呢?你敢拍着胸口说,你尽力了?!你若有你妹妹一半的努力,便是考个末等回来我也认了!”
珊娘一噎,同情地看了一眼侯瑞,却没敢抬眼去看五老爷——她自己知道,她这一回的月考可真是没怎么努力……
五老爷那里又问着侯瑞道:“不是说你们学里今年的游学,是要下乡去走访那些贫户吗?长卿去了后山,你怎么没跟着去?”
珊娘看看被五老爷治得噤若寒蝉的侯瑞,忙替他答道:“学里先生们分片儿带学生的,哥哥没被分到后山,只需跟着先生走访我们镇子上的贫户就好。”
五老爷皱眉道:“不是你挑肥捡瘦,故意挑着容易的做的吧?!”
珊娘一听就暗皱了眉。这口吻,简直就是上一世的她。她抬头对五老爷笑道:“老爷这么说就冤枉哥哥了,这原是书院先生们的决定。再说了,先生们也是知道哥哥对镇上的情况更熟悉,才把哥哥留在镇子上的。”
五老爷这才没说什么。
五太太那里却忽然问着珊娘:“今天你们还是继续去孤贫院吗?”
“是的,”珊娘道,“好像是采买上出了什么问题,昨天只到了一部分东西,今天还得再去。”
五太太沉吟片刻,问道:“还是下午去吗?”
“是的。”
“那下午我可以跟你一同去看看吗?”五太太问道。
珊娘一阵诧异,抬头看向五太太,倒把五太太看得一阵脸红,讷讷道:“我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却原来,昨晚珊娘回来时,五老爷曾问起她去孤贫院做了什么。珊娘正对孤贫院的事深有感触,便把那里的情况向家里人形容了一遍,又感慨道:“我原以为孤贫院能给那些人一个栖身之所,可如今看来,那里也只是个栖身之所,保证你冻饿不死而已。但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怕是没人愿意留在那里。”又对五太太道:“太太还记得上次掌院夫人想请太太教人绣花的事吗?老夫人说的就是孤贫院里的那些女孩子们。男孩子长大后可以去做伙计,可以做学徒、做农夫,女孩子们就没那么多的去处了,所以老夫人才想着教她们一点谋生的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