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太太看着五老爷,不由就是一阵呆怔。
而她直直看着五老爷的眼,却是不自觉就叫五老爷红了脸,讷讷说了句什么,转身便要走。
不知为什么,五太太的脸也微微有些红,低垂着头道:“老爷是好意,只是,老太太那里既然都那么说了,不去终究不好。我……我和珊娘,就去吧。”
珊娘跟老七、十一、十四说那番话,原就是藏着恶意撒了一地种子的,哪能不想去看一看收获?!便上前握了太太的手,道:“太太放心,到了那天,我寸步都不离太太。而且我们也只是去坐一坐,叫老太太那里挑不出个礼数,咱们就回来。”
五老爷听了,垂了垂头,忽地一抬头,道:“春赏宴而已,怕什么。我跟你们一起去。”
顿时,不仅五太太,连珊娘都震惊了。
这五老爷可是最烦这些俗事的,别说春赏宴,便是除夕祭祖家宴,若不是有桂叔压着,不定五老爷都不会出现!
总之,春赏宴那天,五老爷一家,包括侯玦侯瑞,全都收拾得一身妥妥当当,分着两辆马车,往落梅湖边的侯家别院赶去。
如今侯玦算是彻底被珊娘收服了,一看到珊娘,他眼里便再没别人了,只咚咚地跑过去,拉住他姐姐的手,弯起一双被胖脸挤得更显细长的眼,冲着珊娘就是一阵傻乐。
“傻样!”珊娘嘲着他,倒是没有挣脱他的手。
因老爷那里吩咐只备了两辆车,五太太便以为是家里女人们一辆车,男人们一辆车,这会儿见珊娘被侯玦拉着,便也没多说什么,就扶着马妈妈先上了一辆车,然后坐在那里等着珊娘上车。
谁知在她后面钻进车来的,居然是五老爷。
太太吓了一跳,看向五老爷时,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五老爷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随手带上车门,然后以手肘支着车上的小桌,看着窗外不吱声了。
虽说最近五老爷的举止行为变得很是怪异,但奇怪的,五太太却发现,她好像不知不觉中,竟没之前那么害怕他了。她这里频频偷眼看向五老爷,却是没发现,五老爷的耳朵都被她看红了。
再说珊娘。
珊娘原也以为她要跟五太太一车的,正想着就算带上小尾巴侯玦,应该也没什么,不想那辆车就被她爹给捷足先登了。隔着车窗看看已经在车内坐定的五太太,她恰正好看到五太太微歪着头,偷偷窥向五老爷的眼。珊娘心头一动,便拉着小胖墩去了另一辆马车。
侯瑞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众人都已经上了车,他这才姗姗来迟。看了一眼车窗内的五老爷,侯瑞脚跟一旋,便毫不犹豫地上了后面的马车。
五老爷满意的表示:自家孩子还是很好滴,全都是很有眼色滴!
说到这里,不得不提一下侯玦被人扔下河去的后续故事。原本全梅山镇都知道五老爷夫妇对儿女是放养的,可出了这件事后,五老爷的名声却是变了,变成了“不讲道理护犊子”的五老爷。
且说出事之后,珊娘一直没听到五老爷那里有什么动静,直到动静忽然变得老大一个,她这才知道,原来五老爷那里不声不响地命桂叔去了那胖女人家里,要拿那家儿子一个“谋杀未遂”之罪。而虽说五老爷不务正业,凡事又爱跟老太太拧着干,这一生却终究还是做了几件叫老太太如愿之事,比如娶妻生子,再比如,考了个举子的功名回来。虽然之后不管老太太打也好骂也好求也好,他是坚决不肯上京去再考个进士回来的。总之,五老爷是个有功名之人,偏那胖妇人一家虽然富足,却和侯家一样,命里也缺一个“贵”字,哪里扛得住举人老爷的这一通吓唬,竟是连上门道歉都没敢,直接当晚就收拾家当,连夜带着儿子逃了——把五老爷那个气啊,他吓唬人,原是想要个道歉的,结果道歉没得到,倒叫镇子上的人说他“不讲道理护犊子过甚”。五老爷一气,就直接把那家的房子给拆了……
闲话少叙,只说珊娘一家来到落梅别庄时,庄子里已经到了不少宾客了。
因珊娘一家好歹也是侯家人,算半个主人,不算客人,因此也没人特别费心招待他们,五老爷便自在地带着妻儿们,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叫桂叔去找管事的要了屏风帐幔等物,在那湖边给自家围出一块“自留地”来——竟当一家子是来踏青的了!
别人看了有趣,也纷纷效仿,一时倒闹得管事们头疼不已。老太太那里听说了,则脸面一阵阴沉——五老爷一家过来,可都还没过去给她请安呢!
不过老太太也不敢贸然把这硬脾气儿子给叫过去,这会儿府里的客人很多,不定那五老爷哪根筋不对,就能当众下了老太太的脸面,老太太才不会给儿子这么个机会踩自己的脸呢。
于是老太太就看了一眼吴妈妈。
吴妈妈心领神会,便出来,想着绕过五老爷把五太太和十三姑娘带过去。
只是,吴妈妈想得很丰满,连借口都想了七八条之多,可现实却是太过骨感,她再没想到,五老爷竟是时时粘着那五太太,便是有人跟他说话,他也拿眼角时时守着五太太,只看到她稍一靠近,五老爷就跟被人侵占了地盘的狮子似地,竖着一身毛就过来了。
好在老太太的目的不是五太太,只要能把珊娘拐过去就行。
五老爷那里一听,正中下怀,便又往珊娘的背上扔了一把刀,直接把女儿打发出去给老太太请安,甚至还当着吴妈妈的面教着她说谎:“你去跟老太太说,你太太崴了脚,行动不方便,你就代你太太给老太太请个安吧。再跟老太太说声抱歉,怕我们要提早走了。”——得,才刚来,就说走的事了。
珊娘默默错了错牙,却也没法子,想了想,干脆拉过小胖墩和她中二哥哥,三个小辈一起过去请安了。
这会儿老太太在别庄的花厅上。珊娘进去时,只见满眼的珠环翠绕,鼻翼间各种香气混杂,使得她差点没忍住喷嚏。
她这里好不容易忍住了,小胖墩没忍住,当即打了个响亮的大喷嚏。
而这会儿珊娘原正拿眼角往堂上瞅,正想看看围着老太太的都是些什么人——特别是,那袁长卿在不在,不想她弟弟就攥着她的手打了个大喷嚏。顿时,珊娘嫌弃地放开他,又看着他奶娘给小胖墩收拾了,然后三人这才上前给老太太请了安。
却是到底错过了偷窥堂上众人的机会。
而这会儿老太太看向他们的眼,则几乎都要带上针刺了,直扎得珊娘的额头一阵刺痛。这不由就叫她想起前世的这个时候。
那时候,她可春风得意了,一边帮着大太太接待客人,一边听着女眷们奉承话,一边自得地以为,全天下她是最能干的姑娘……而,事实上,所有的人都在玩,只有她是在干活……上一世的她,其实真的挺傻!
所以,这一世的她,全然不惧老太太那藏了针刺的眼,盈盈见了一礼后,就拉着哥哥弟弟们要退出去。
不想老太太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笑道:“他们男孩子出去野,你一个姑娘家跟着做什么?有日子没见你了,也没说来陪陪你祖母。还是说,你还在生祖母的气?”
老太太的习惯,越是语调轻柔,表示她越是不悦,这会儿连“祖母”都出来了,可见老太太心里积压了不少怨气。
珊娘可不傻,冲着老太太屈膝又是一礼,笑道:“祖母惜爱,原该来陪祖母说话的,可祖母还不知道,才刚我母亲不小心崴了脚,父亲很担心,加上弟弟还小,我怕母亲操心,得替母亲看着弟弟一点呢。”
——哼,要说谎大家一起说好了,要“亲切”大家也一起“亲切”,谁还怕谁不成?!
第四十四章 蝴蝶效应
要说这老太太一生气吧,就爱自称个“祖母”什么的,可被晚辈叫“祖母”的机会却并不多见。如今听着珊娘一口一声的“祖母”,倒噎得老太太一时无语了。
好歹她还记得正事,只得先忍下脾气,扭头看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笑道:“这是老五家的十三娘,是个活泼淘气的。”
“哪里,”那插金戴簪的老妇笑道,“我看着倒是个懂得孝顺父母悌爱兄弟的呢。”又冲着珊娘招手道,“好孩子,过来叫姨祖母瞧瞧。”
珊娘不由一阵眨眼。上一世时,此时的她正忙里忙外忙得脚不沾地,和那袁孟氏见面,还是在之后开宴前夕。那时候,袁长卿已经在外面安了席,所以她直到散了宴后,才和袁长卿在西角院里遇上的。
想到袁长卿,她便小心翼翼从眼角处,往那俩老太太背后瞅去。却十分意外地并没有看见袁长卿,而是看到了另一个人——袁长卿的堂弟,袁二袁昶兴。
珊娘一怔。这竟又是个和前世不同的变化。
前世时,这名字跟袁长卿很像的堂弟袁昶兴虽然也是陪着袁孟氏一同来梅山镇的,可许是怕侯家人误会了联姻的对象,春赏宴的当天他并没有出席。袁孟氏给出的解释是,他去梅山书院拜见林山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