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三岁的孩子长到了二十三岁,自己也从青年迈入中年。
董恩迟滞地眨了一下眼睛。
千头万绪在她心间盘成乱麻,无从下手解开。
二十年前这样,二十年后依旧这样。
她迟疑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孩子。
从头到脚,从眉眼到身形。一直放在心底最深处想象的东西终于破茧而出,不再是只存在于心底的虚像,变成了活生生站立在眼前的存在。
他比想象得还要好。
好很多很多很多。
她的父亲,他的外公,这么多年来一直将孩子照顾得好好的。
正应该如此。
白棠本来就是她父亲选择的接班人。
然后对方走了。
从等待到离开。
董恩看得清清楚楚。
但双腿像先被灌注铅水,又被无形的藤蔓缠绕。
因愤懑而离开时候,她走得干脆利落;但等到要再回来的时候,这么多年拼搏而生勇气全压上去仿佛也显得有些不够。
直到这个时候,看着二十年间最近的距离被一步一步地拉远,而后再一步一步拉远,曾经深埋下去的想念忽然复苏。
她以为自己已经割舍了过去的一切。
包括丈夫、父亲、儿子。
直到现在。
直到他们又一次真正见了面。
易白棠和商怀砚一起上了车。
车厢之内气氛沉寂。
商怀砚开着车,趁着等待红灯是的时间拿起手机按了片刻,很快找到今天的航班信息。
他看了片刻,对易白棠说:“董阿姨的迟到不是故意的。”
易白棠抬了抬眼。
商怀砚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轻一触,指给易白棠看一行信息后,就将目光转向前方,专注开车:“今天从她那里来京的飞机误了好几个小时的点,在一个小时前才降落。这个时间能从机场赶来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易白棠:“我以为你不太喜欢我见我妈妈。”
商怀砚失笑:“怎么会?那是你妈妈。不过……”他耸耸肩,“我确实有一种你要被抢走的微妙感觉。你发现这点小小的嫉妒心了。”
易白棠:“你不明白。”他满脸不悦,“我不高兴的不是我妈妈迟到。她已经迟到了二十年,再迟到两个小时也没什么问题;我不高兴的是,二十年前她一句话说不出来,二十年后她照样一句话说不出来。”
商怀砚翻译:“所以你不是不高兴你妈妈对你不好,是不高兴你妈妈对自己不好?”
易白棠不悦的目光转向了商怀砚,他强调:“我是不高兴她至今还不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商怀砚笑道:“好好好——”
易白棠继续不悦地看着商怀砚,片刻后,他突然转眼看向前方:“怀砚。”
商怀砚一抖:“你……你这么正经,想要说什么?”
易白棠面无表情:“我已经二十三了。”
商怀砚惆怅:“比我小好多。”
易白棠置若罔闻:“我的父母都没有出现在我的生长过程之中。我其实并不在乎他们对我是什么态度,因为我对他们也很难有什么不一样的态度。”
商怀砚“嗯”了一声。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
夜风柔柔地吹,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商怀砚低低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温柔。
易白棠有点烦闷地呼出一口气:“我只是认为他们应该选择了一条自己还算喜欢的道路。”
商怀砚一笑。
他说:“但很少有人能像我们一样,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易白棠的手机响了起来。
易白棠接起电话:“喂?”
“小师弟。”电话那头传来江师兄的声音。电话里,江师兄的声音极为严肃,在通话的第一时间,就批评道,“小师弟,你捅出大篓子了!”
易白棠懒洋洋:“什么篓子?”
开车的商怀砚竖起耳朵。
江师兄:“你今天做了一道菜……”
易白棠:“然后?”
江师兄责备:“这场比赛到了最后,整个会场都混乱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