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又好气又好笑,合着他在李熙心里,就是个小心眼又得理不饶人的是吧?
李熙也知道自己反应太过,坐正了身子,干咳一声道:“要朕如何帮忙,如海只管直言。”
林如海道:“问陛下借个人使使。”
李熙讶然道:“借人?借谁?”
大将军魏浩?老三李资?漕运总督于长笺?要不,是他身边的张公公?说不定还是李公公?额,也有可能是要身手好的暗卫……
正猜着呢,一个略略耳熟的名字入耳,顿时一愣:“颜逸?”颜逸是哪个?
林如海提醒道:“今科探花,七品的翰林院编修。”
李熙愕然,一个区区的七品小官,只要林如海愿意,一份公文过去便抽调了,何以正儿八经的问他来借?
随即恍然,这是借着借人的由头,提前向他报备呢!
一时默然无语。
许久之后,才叹道:“可还记得当初你我二人去郊外闲游,你眼馋一处开的极艳的桃花,我便上树替你攀折,不想惊动了户主,桃花不曾摘到,反被人指使下人趋狗撵的上气不接下气……”
想起旧事,李熙唇边泛出微笑,道:“记得你第二天便得意洋洋的来告诉朕,说你如何将那只狗灌的烂醉,狠狠踹了几脚,又如何用盐水浇灌,坏了他家的一树桃花……”
曾几何时,那个人即使是自己最幼稚最恶劣的一面,也会毫不顾忌的袒丨露在他的面前,可是现在……
叹了口气,道:“那一段日子,实是朕此生,最……”
“陛下,”林如海淡淡打断道:“臣那时年幼无知……这些陈年往事,陛下还是忘了吧!”
李熙定定的看着他,好一阵,才轻叹一声,苦笑道:“若是能忘,何以会记到今日……”
他也曾以为自己能忘得掉,甚至曾以为自己已经忘了……然而一闭上眼,那人的模样,清晰的仿佛就在眼前——他得意时扬起的眉,他含笑时眯起的眼,他嘲讽时勾起的唇,他愤怒时脸上泛起的森寒……
他控制不住的想见他,可每见他一次,不见时想见的欲望便更深一分……
林如海默然无语。
李熙苦笑道:“我们都不再年轻,有些事又何必再自欺欺人?当初的事,你认也罢,不认也罢,反正朕自己的心思,朕自己清楚。”
林如海皱眉,正要开口说话,却又被李熙打断,叹道:“当初,朕放不下朕的天下,你放不下你的尊严,你要走,朕便放你走,朕想着,只要远远的,知道你平安无事,朕就心满意足了。”
“朕自欺欺人了十几年,一厢情愿的认为,你在江南,过得快快活活,无忧无虑,健康的连一个喷嚏都不会打……可是有一天,朕突然就怕了——怕你在朕看不见的地方,冷了、病了、寂寞了,怕你在朕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多了一根白发,添了一丝皱纹……怕你在朕看不见的地方,突然,想起了朕……”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朕看一次,怕一次,想一次,怕一次……”
“朕知道,你一直觉得,朕调你回京,是因为朕怕你在江南势大,但是,朕不怕,朕便是不放心天下人,又怎会不放心你?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朕只是想,能放你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能亲眼看着你平安无事,便别无所求……”
“朕没别的意思,朕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你的尊严,朕……眼下也还是放不下这个天下,朕也没有别的想头,朕当初不曾逼你,如今就更不会了……”
李熙抬眼,见林如海依旧低垂着双眸,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苦笑一声,道:“朕知道说这些也没意思,可是朕不想你在朕面前,还遮遮掩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朕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