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请慢行!”陈蔚然追在中年宦官身后,问道:“陛下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
“什么意思?”洪公公转回身,斜着眼睛看着陈蔚然,皮笑肉不笑道:“陛下的意思,陈大人才高八斗都猜不出来,咱家又怎么会知道呢?”
陈蔚然忙拱手道:“洪公公说笑了,洪公公是陛下的身边人,还有谁能比洪公公您更清楚陛下的心思,下官愚钝,还望公公能指点一二。”
洪公公啧啧道:“陈大人是让咱家再给您念一遍?陛下说了,限制重重之下难出佳句,所以从今年起,诗词皆不限韵,不限体裁。陈大人负责主持此次的会试,要多用点心——这么明白的话,陈大人您听不懂?”
“可是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洪公公挑眉道:“谁定的规矩?”
陈蔚然一噎,又道:“只是……此次会试的试题早就已经定好了,若是霍然更改……”
洪公公打断道:“这是陈大人您自己的事,和咱家无关,咱家的差事已经了了,若是陈大人有什么异议,自己去找陛下说吧!”
虚虚的一拱手,悠悠道:“陈大人,您好自为之吧!”
听出洪公公话中有话,陈蔚然一把拉住转身要走的洪公公,手上的白玉扳指塞进对方的袖子:“洪公公,这话怎么说的……”
洪公公掀了掀眼皮,道:“咱家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隐约听陛下说了一句……”
看着陈蔚然紧张的模样,洪公公向皇宫的方位拱手道:“陛下说了,朝廷需要清官,清,是清廉的清,不是清高的清!”
陈蔚然如遭雷击,双唇发白,颔下修剪整齐的长须颤颤,整个人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许多,连腰背都不再挺得笔直,显出几分佝偻来。
清,是清廉的清,不是清高的清……
这话,像是在说那个叫颜逸的举子,可是不过是个还未过会试的举子,凭什么引的陛下的关注?这个“清高的清”,指的不是他,却还有何人?
他知道林楠的两首词对他肯定会有所影响,可是万万想不到,会来的这么快,这么狠!而且不是来自同僚的排挤,而是来自陛下的……嫌弃!
陛下的嫌弃……嫌弃……
洪公公见陈蔚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等他恢复神智,草草的拱拱手算是告辞,待到了无人处,从袖子里掏出新得的白玉扳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口,嗤笑一声:“清官?我呸!”
陈府,管家连声换着:“老爷,老爷?老爷!”
不知被管家连叫了多少声,陈蔚然才回过神来,让管家扶着慢慢向书房挪去,走到一半,却又猛地停了下来,道:“你拿着我的帖子,去林尚书府上,说……就说先前林尚书上任,我因身体不适未能亲自前往道贺,心中甚是不安,若是方便的话,今儿午后我想去府上讨杯茶喝。”
管家应声去了,陈蔚然又原地站了一会,然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书房,将书架上四书及各式的注集搬下来,略带急促的翻看,记录。
过了小半个时辰,管家回来,陈蔚然猛地站起来:“怎么样?林尚书怎么说?”
管家摇头道:“林大人没见小的,只是派了个管事传话,说林大爷会试在即,大人您是主考官,为避嫌隙,还是暂时不要见面的好——等林大爷考完了,林大人再亲自上门致歉。”
“什么?”陈蔚然浑身的力气又消失无踪,慢慢跌坐回椅子,手指抖的厉害,颤着唇:“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如此数声之后,慢慢恢复神智,站起来狠狠一掌拍在案上:“岂有此理!”
目光落在他方才写的满满的几页纸上,觉得上面的每个字都是对自己的羞辱和嘲笑,几把撕的粉碎,尤未解气,将案上的书一把扫落在地上,咬牙道:“来人,备轿,本官要去衙门公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