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资道:“那倒是我的不是了。不过,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林楠眸光微动,道:“陛下还是决定现下便修路?”
李资嗯了一声,叹道:“我劝过了,差点惹得父皇暴怒……”
林楠皱眉。
李资似看出他的心思,道:“倒不是父皇急功近利,而是父皇似乎对你弄出来的东西,极有信心。”
林楠苦笑,微微沉吟片刻后,道:“殿下若是信我,每隔丈许,令人留出一指来宽的缝隙出来。”
李资点头,再不提此事,目光落在空空的桌案上,微微皱眉,还不及说话,林楠便笑道:“殿下莫要怪成三子,他定的原不是这间,是我不分四季的爱见光,便到这里来坐坐。那边瓜果点心都是齐全的,是我没许他们在此另备。殿下既来了,不如我们过去坐?”
李资却不动,道:“既你喜欢这里,便在这里就是。”
林楠失笑道:“不是所有人都同我一般惧冷不惧热的,殿下总不能只将就我一个。”现下虽非酷暑,但是午后依旧闷热难耐,有些讲究的家里,已经开始用冰了。他们所在的这间雅间,在冬天是极抢手的,到了夏天就没什么人稀罕了。
却听李资道:“原就没请别人。”
林楠笑容微敛,眼睑垂了垂又抬起,笑道:“学生何以有此殊荣?殿下抬爱了。”
李资默然,吩咐人上酒菜。
稍许,酒菜齐备。
两个人似乎极有默契的都想将对方和自己一起灌醉,并不要人劝,也不留人侍候,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了下去。
李资虽有言必应,却又惜字如金,似乎要将话都留到喝醉了再说。
林楠却话多得很,从西湖的荷叶,说到西北的烧刀子,从杭州的戏子,说到京城的火炕,天南地北,漫无边际,亏他怎么转过弯儿凑在一处的,似乎是想趁着还未喝醉,将话先说尽了。
菜几乎没怎么动,酒却少了大半坛子。
林楠撑着头,带着笑,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此刻却像是带了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李资却似乎越喝越清醒,幽深的双眸渐渐清晰。
“前儿,父皇令我协理工部。”
林楠举杯和李资碰了一下:“恭喜。”
从历练,变为协理,这是将工部大权交了半数在李资手里,确实值得恭喜。
李资一口喝干,又道:“我记得月前你曾说过,你去工部,是为了将修园子的事儿挂靠在我的头上。”
林楠皱眉想了想,笑道:“似乎是说过的,殿下好记性。”
又是一杯。
两个人已经喝了足足可以醉倒十个人的烈酒,却似乎一个赛一个的清醒。
李资道:“我原是不信的。”
林楠笑着接口道:“原就是信口胡说的。”
李资扬眉看着他:“这句也是?”
林楠笑而不答,执壶斟酒,酒倒在杯子里,一滴不洒。
李资将他新斟的酒一口饮尽,继续方才的话:“……我原是不信的,后来却渐渐信了。”
林楠这次没喝,先将李资空杯斟满,李资依旧一口喝完,林楠再斟,却被李资一把攥住执壶的右手:“林楠。”
“嗯?”
“欠我一份人情,就让你如此难受?”
☆、第 73 章
林楠神色微僵,但瞬间便恢复了笑容,微一使劲,顺利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失笑道:“殿下吃醉了,今儿可算是我赢了一局?”
又笑道:“你方才多喝了两杯,我也不占你便宜!”
仰起头,手中玉壶高举,一道银线倾泻而下。
李资没说话,静静看着清澈如泉的美酒没入那双总是带笑的唇,看着那淡色柔软的唇染上珍珠般的水色,看着那玉白的脸颊上溅上剔透的水珠,看着透明的水痕顺着少年光润的下巴、颈项,无声无息向下蔓延……
肺中的空气争先恐后的喷出胸腔,到了咽喉却又被死死堵住,发出类似闷哼的声音……李资狠狠闭了眼,呼了一口气,抬手挡在眼前,无力的靠上椅背。
心中升起一丝悔意:也许他不该喝的这么醉,又也许他该喝的更醉才开始说话。
林楠半壶酒下肚,眼前微带眩晕,随手将酒壶撂在一边,自觉比上次进步良多,起码这次喝的比洒的多,轻笑一声:“兴已尽,当归矣!”
按着桌子借力起身,人站起来了,手却被一只强劲修长的手按住,从带着厚茧的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烫的他打了个哆嗦。
李资不过一触即收,道:“难得与你畅饮一次,仅半熏怎够?”
林楠笑道:“半熏不好吗?陶陶然、熏熏然,如处云端,乐而忘忧。喝的烂醉有什么瘾头?只换得隔日头痛罢了。殿下约我来此,想必不会就为了将我灌醉吧?”
“可是我令你不安?”
林楠笑道:“殿下何出此言?”
李资淡淡道:“你虽看似豪爽,实则最不喜麻烦,凡事皆爱借力打力、顺势而为,从不曾主动去做些什么,却为何先在父皇面前进言,后亲至工部谋算,只为送我一大功?我李资何德何能,能让林郎你眼相看?”
见林楠笑容敛去,眉头微锁,李资继续道:“你虽不喜麻烦,遇事却从不退缩,向来不惧迎难而上,何以今时今日,却对我诸多回避?我李资又何德何能,能让林郎你避我如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