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阿姐我们在什么地方啊!”
刘灿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然后突然直起了身,按住了刘静的肩,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长长的吸了口气,稳定住情绪,这才带了些试探的道:“二娘子?”
“啊?”
“你醒了?”
刘静有些迷茫,刘灿立刻又道:“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不不,你刚才叫我了,那你、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阿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是二娘子啊。”
“是是,你是二娘子。那你还记得阿耶吗?还记得大母吗?还记得阿弟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说到这里她突然脸色一变,“阿姐,那个恶人呢?他、他……”
她的身体开始哆嗦,刘灿连忙抱住她:“放心,那个人已经死了。”
“死了?”
“嗯,死了。”
刘静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她靠在刘灿的肩头,轻轻的开口:“死的好。”
刘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刘静的语气有些不太对,但此时她满心激动欢喜,也顾不上去分辨了。
刘静好转,这是刘家目前最好的消息,当天晚上他们好好庆贺了一番,而不可避免的,刘静也知道了阿张没了的消息。刘灿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刘静的反应却还好,在刘灿怀里哭了片刻后也就罢了。刘灿看了就只以为是她还小,还没了解母亲、死亡这些含义,就像她小时候,那时候她还比刘静现在大些,一天睡过头了想请假,竟然对自己的母亲说不如就说姥姥去世了?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去世意味着什么,但她一直记得这句话,并深深为之愧疚。
所以刘静现在能这么平静,也许只是因为不懂,不过这也好,她现在也不易太过悲伤了。但第二天刘灿就知道自己错了。
第39章 汤面(下)
刘静和刘灿一直是在一个房间里的,所以第二天刘灿起来的时候,刘静也跟着起身了。知道刘灿是要去演武场,刘静就执著的要跟着去:“我要跟着阿姐。”
“那地方没什么好玩的,你不如陪陪大母和阿弟,你别看阿弟年龄还小,却一直担心着你呢。”她这话倒不是说谎,快三岁的刘柱已经能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大人的指示大多也能理解了。对于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刘静当然会有诸多疑惑,当知道这个阿姐是病了之后,小小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心疼的神情,而且之后每次路过刘静身边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碰住她了。昨天知道刘静好了,他也跟大人一起高兴,对刘静她已经有些生疏了,就只缠着刘灿问东问西,“二阿姐好了,真的好了吗?以后也不会再病了吧?二阿姐还要吃药吗?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二阿姐了吧!”
……
“你也听到了,昨天他一直在问你的问题呢。”她笑吟吟的道。
“我要跟着阿姐。”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刘静依然是这么一句。
刘灿一怔,回过头,就见刘静的脸上有一种执拗的认真,她想了想,只有同意。在演武场转了一圈没有什么事情,王森的弓没有再被动,他也没有抓着石守信不依不饶,当然,两人对对方都有些视若无睹的样子。安排了早餐,看了赵进记的分数,刘灿就带着刘静回去了,那边,阿段已经把饭食准备好了。
虽然现在条件好了,但刘家的饭食还是相对比较简单的。汤面、调藕,比较奢侈的就是每人都能分得两个鸡蛋,今天的就是鸡蛋葱花烙饼。厨房做这个,做的很有味道,饼烙的外焦里嫩,很是美味。不过刘静却吃的不香甜,她拿着一块饼,一点点的吃着,吃了一会儿就道:“阿姐,我能也穿男装吗?”
“啊?”
“我看阿姐穿的是男装,我也想装。”
“这个,我穿男装是为了方便。二娘子,你不必跟我一样啊。”
“我想穿。”
“好吧,我明日让人给你做两身男装,说起来你也该添衣服了。”
刘静点点头,又道:“我看刚才演武场那里也有娘子,她们也是在那里学本事的吗?”
在去的路上,刘灿就简单的像刘静解释了一下演武场是做什么的。
“嗯,先做一些基础的培训,然后看她们各自的愿望。如果以后实在不愿意学,或者能力达不到,再做其他安排。”现在来看,那三个女生虽不如何出色,却也没有拖后腿,其他人也就惊讶一下刘家竟然还愿意招收娘子,对于什么风化问题倒没有多少人纠结。这倒令刘灿一开始有些惊讶,后来她试探的问了一下刘成,才知道自己还是被过去的观念束缚住了。
现在虽然有男女大防,可绝对和明清时期的不一样。往前推,有唐朝的几个公主广纳面首。普遍来看,这还是一个流行女子角抵的时代!什么是角抵?简单的来说就是相扑了。宋朝的女子相扑文化还非常发达,到了哪一种程度呢,宋仁宗赵祯曾给予鼓励,令比较保守的司马光老先生非常抓狂。而这项运动,是从三国时期就有的。
当然,现在普通百姓饭都吃不饱,更不要说去看角抵了。但此时广大民众大多也没什么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不能学习本事,事实上只冲刘家提供饭食这一点,多的是人家想把家中的姑娘送过来的。
“那么我也可以去学吧。”
刘灿一怔,刘静又道:“既然她们可以,我也应该可以吧。”
刘灿皱了下眉,放下了手中的烙饼,看着刘静,过了片刻道:“二娘子,如果你真的要去的话当然可以,可是在这之前我可以知道你为什么想要去吗?”
刘静没有说话,就在刘灿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不想再那样了。”
“什么?”
“我不想在阿姐被人欺负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我不想这样了,我不想了……他差点杀了你,阿姐!他差点杀了你!”刘静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我看着他一下下的把你扔下去!都是因为我,我被他拿着刀架在脖子上,我被他抓住了,我不要了,我再也不要了!”
她的身体抖的越来越厉害,刘灿连忙过去抱住她:“二娘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这些已经都过去了!那个人已经死了,你看,他已经死了。死的是他,而我们都活下来了。”
“没有,阿娘死了!”刘静抬起头,满脸泪水,“阿姐,阿娘死了啊!她为什么会死?因为她没有本事,她如果像阿姐一样就不会死!不会死!我如果像阿姐一样就不会有那种事!没有过去,没有!没有!没有!”
她不断的大叫,声音凄厉而带着一种绝望的痛苦。这几个月的时光对她来说是不存在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山洞前,而当她醒过来,却又听到自己的阿娘死了。和刘灿想象的不一样,刘静非常清楚死亡意味着什么,虽然在她过去的生命里并没有经历战乱、逃难,但周围实在发生过太多死亡事例。
饿死的、病死的,被狼拖走的,被蛇咬的……
而且也总会听说哪个地方打仗了,死了多少人。
人们悲痛、伤心、麻木,这些她都一一的看在眼里,在过去她也想过自己也许也是要死的。说不定哪一天她得了什么病就死了,也说不定哪一天没有吃的,她就死了。每当这么想的时候她就很害怕,她曾求助过刘灿,刘灿给她的回答是:“我们努力就好了!”
努力找野菜,努力寻找食物,努力按照刘灿的说法去奔跑——曾经,她真以为这样就不会死了。只要能跑过别人,只要能找到吃的就会活下来。
但那一天老胡和崔二郎打破了她这个幻想,崔二郎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冰凉。她真正的感觉到了什么叫死。当刘灿为了她从洞里出来的时候,她也真正的知道了什么叫痛不欲生,虽然她并不知道这个词,但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死去。
只是那样的努力是不行的,只是跑得快是不行的,她还要学习别的本事。她还要、她还要……刘静不知道自己还要做什么,但她总觉得自己还要做很多很多事情。
“好的,我们学,我们学,我们家二娘子想学本事是好事呢。”刘灿拍着她的后背不断的安抚,刘静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抬起头,看向刘灿,“阿姐,我能学会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