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味淡了许多,他疯狂进食的速度也就慢了下来,把盒子里的最后一块小白块吃完,水囊里的最后一滴牛奶也喝完之后,他看了眼还绑在荆棘丛里的小包裹,终于抬头看了眼坐在两步之外的女孩。
她这次穿的是另一套裙子,浅蓝色的华丽裙摆上绣着金色的线,连在被遮蔽住了不少光芒的地方,都还在闪烁着自己的光芒。
他知道那是金线。
是一个手指长就比他们的命还要贵的东西。
“你还没吃饱吗?”静好注意到他停留在她裙摆上的视线,以为他又要开始挖草吃了,“荆棘丛里的那些也是给你的,你拿出来吃没关系,不过最好还是不要一次性吃太多,会不舒服。”
突然吃太多会吐的,他知道。
男孩移了视线,转到她一直捂着手绢的地方,潮湿的空气里还是有一些不断漏出来的血腥味。
他舔了舔嘴里尖利起来的虎牙,发出间断的几个残破音调后,终于能说出完整些的单词,“你……流血……还……”
声音暗哑破碎,显然是好久没有开过口。
静好愣了下才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眼伤口,对着他温和地笑了下,“没关系,再过一会就会愈合了。”
这具身体是标准的贵族小姐,金发碧眼,肤白体弱,而且血小板的容量似乎还偏少,不至于到血友病的地步,但是受伤之后,伤口凝血的速度,要比正常人慢上许多。
好在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人照顾,受伤的机会少之又少。
她看了眼绷着神情的男孩,觉得能让对方主动开口和她说话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叫克洛丽斯,住在这个庄园里,你呢,你叫什么?”
她的问题让男孩疑惑了一下,他似乎是很用力地想了想,终于断断续续地挤出了几个字,“艾……艾伯……特。”
“艾伯特。”静好重新念了一遍,微微上扬的尾音和少女特有的音调让简单的单词增色不少,“这个名字的意思好像是高贵的聪明,人类的守护者,艾伯特,给你起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喜欢你。”
如果历史没有被改变,有圣女母亲护着的艾伯特,一定会比现在生活得好。
“喜欢?”男孩皱眉,显然是不理解这个词,他的主要心思还被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困扰着。
她还在流血。
而且脸色也越来越白了。
他猝然就伸手拽过静好捂着手帕的手,掀开了盖在上面的手帕,在迷人甜美的血腥味里,低头张开了嘴。
静好本来要抽回手的动作在感觉到他不过是在舔她的伤口时抖了抖,舌尖上数万个味蕾所带来的微微刺感在摩挲过她光滑的手背时被不断放大,细微的痒意直直地传到了心里。
更不要说对方还时不时地吸一下已经流出来的血液。
她不由自主地就挣扎起来,“艾伯特,放开我的手……”
被呼唤的人恍若未觉,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绷得肮脏的手上都透出了青灰的颜色,像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就快要压制不住的欲望。
就连脖子也涨得通红,一根根青筋愈发显眼。
“克洛丽斯小姐!”
一阵惊呼声突然传来,接着静好就被大力拉开,锋利的长剑直直地就指向还跪坐在地上的艾伯特,抬头看来的男孩嘴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被他飞快地伸舌舔去。
“不过就是一只肮脏的老鼠,居然也敢袭击克洛丽斯的小姐,我一定会把你的尸体挂上城墙,让所有人都见证你的覆亡。”
来的是负责巡逻的铜甲骑士队,举剑的队长暗自庆幸着自己所撞上的好时机,救了这位尊贵的小姐,说不定连皇帝陛下都会知道他的功绩并予以表彰,显赫得连银甲的那群人都嫉妒不已。
仿佛是想到了自己受封时的画面,年轻的队长麦克更加得意,轻蔑地用剑尖挑起了眼前这个肮脏老鼠的下颚,戳破他肮脏的皮肤留下鲜血来刺激他的快感,“准备受死吧,肮脏的渣滓……”
“住手!”
静好推开死死挡在她身前的几个骑士,微微喘着气拉着艾伯特把他挡到身后,抬了下巴倨傲地看着队长就指在她跟前的剑,“骑士守则里,教导你可以将剑尖对准主人了吗?”
第32章 人魔之子(3)
麦克手一抖,仓皇间收了剑单膝下跪,语调都在发抖,“不是,克洛丽斯小姐,我只是在处决伤害您的人……”
“他并没有伤害我。”静好握紧手掩藏住完全恢复如初了的伤口,看着那群还在眼前呆着不动的人,“你们还在这里,是想让我去告知大骑士长霍利阁下,说他手下的骑士玩忽职守?”
麦克僵直了身体,躬身告退后立即就带着骑士队的人退下,走开几步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正好对上那双乌黑得像是深井的眼眸,看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平白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铜甲骑士队的人一走,静好知道自己也不能在这里多呆了,不说他们回去会遇上些什么人,就是她不在的时间一久,莉维亚女仆长也会发现,到时整个庄园都会鸡飞狗跳,她的耳朵又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得消停。
她回头看了眼不知何时又和她拉开了几步距离的艾伯特,柔和了脸上冰冷的神色,“你想和我回庄园去吗?”
男孩抬头看她,纯黑色的眸子中的戒备似乎削减了不少,连之前会藏到身后的水囊也只是拿在了手里,像是还没想明白她说的话。
“我想你和我去庄园里住,那里有吃不完的面包和牛奶,你想吃什么都可以。”静好直接就抛出了最诱人的诱饵,看着站在树荫下狼狈又瘦弱的孩子,他脖子上的伤口用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粉色。
艾伯特理解了下她的话,明显吞了口口水,却还是摇头拒绝,“不……”
他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从她的华丽的裙摆慢慢地移到她的脸上,正好对上了那张温柔的笑脸还有些黯淡下来的碧绿色眸子,竭力想着词来为自己解释,“答应了……不走,不去别的地方。”
他的话说得没头没尾,静好却知道是那位光明圣女在临死前曾让他答应就呆在他继父身边,不要擅自去别的地方。
无非也就是担心他去了别的地方,被发现了身份死于非命。
那个继父虽然混蛋,但在整个东区的人看来,他的出身至少是不会被怀疑的。
她尊敬那位在众叛亲离后还坚持着生下孩子的圣女,明知眼前的孩子将会是她耻辱经历的最好证据,却还是悉心地照顾着他长大,没有将那些无辜的罪名加诸于他的头上。
不迁怒,这说着简单,可又有多少人做得到。
“好吧,”静好借着身高的优势摸了摸男孩脏兮兮结成一团的头发,似乎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白皙的手心里被蹭上了大片的污渍,“那我还是每天来这里给你送吃的,你自己挑有空的时间过来拿。”
艾伯特看了眼她手里被蹭上的脏东西,又看了下手里握着的水囊,想到刚才长剑下她护在自己身前时的背影,迟疑着点了点头,低低地“恩”了声。
一路走回去那个破败的房子时,满身狼狈的男孩都还在想着她最后的那个笑容,温暖得就像是上上个冬天时他曾晒到过的那次阳光,没有火烧一般的饥饿和疼痛,也没有充斥在耳边的各种叫骂,只有流淌过四肢百骸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