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叶孤城的做法,叶英没有多言。他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焰归,终是挑了挑眉,随着叶孤城一道走了出去。
他们没有走很远,依旧是在那个飘满了银杏黄叶的院落。叶孤城脱去身上的玄色宽袍,叶英却依旧是广袖加身。叶且歌这会儿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去,听见兄长和师父要比斗,她也顾不上摆弄那一头还没有束好的长发,急匆匆的便从往院子里跑去。
没了心剑。
叶英和叶孤城的谈话中,叶且歌方才只听见了这四个字。想到了师父睁开的双眼,叶且歌心念急转,恍然有了明悟。
为了自己,师父竟然是放弃了心剑么?叶且歌一时之间心神大动,却恍惚弥生出了一点难言的甜蜜。
——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少女而已。感受到恋慕之人回应的爱意的时候,她自然会欢喜。这是人之常情,即便是叶且歌,也终归不能免俗。
她在凄然绝望的单恋之中踟蹰,自我折磨与压抑了太久,久到哪怕和师父互相袒露心意,叶且歌也依旧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无时无刻的都在自我怀疑,觉得自己怕是配不上那个男子的半点垂青。
这种“不配”的感觉让她惶恐,生怕自己有一天醒来会惊觉一切不过是一场美梦罢了,而梦醒之后,师父依旧只是师父,她的感情依旧只是见不得光的感情。
这种惊恐,让已然和叶英许下鸳盟的叶且歌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她全然信任着自家师父,毫无保留的将自己呈到叶英面前,却始终提醒着自己“师徒”的身份,无法自然而又亲昵的接近叶英这个之前自己心中神邸一样的人物。
而如今,叶且歌生死游离一遭,却忽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她承认自己的庸俗,非得用什么去考验爱人的心意,非得看见对方为自己放弃了什么,才敢去笃定对方是爱自己的——一如自己爱着他一般的爱着。
我大概是入了魔。叶且歌这样在心中忏悔着。
她自小所学的,是“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虽然是女子,可是叶且歌自幼便被要求行事平和端方,克己无私。而心中无法湮灭的欢喜却在提醒着叶且歌,她所思之事绝非君子所为。
然而,叶且歌却不后悔。因为从她对师父有了执念的那一刻起,举凡关乎师父,她便绝无可能再淡然从容。
“今生执念已生,来世我愿入阿鼻地狱,万般罪孽加诸一身,只求今生安稳,能与师父厮守才是。”叶且歌垂下了眸子,在心中祈愿着。许久,方才将目光重新落在院子中的两人身上。
院内,地上的偏偏黄叶被剑风卷起,仿若层层帷幔一般,遮住了银杏树下的身影。忽的,一道黑影破空而来,手中的长剑划破眼前的银杏叶子,直直向叶英刺来。
叶英一身明黄,站在这片银杏叶子之中,就恍若和周遭的景物融成了一体,竟让叶孤城有一种看不清楚的错觉。
剑客的手,从来的稳的。特别是叶孤城这样的绝世剑客,他一出手,便绝不空回!
一剑裂天的气势横卷而来,却连叶英的发丝都无法撩动一下。叶孤城分明就看见叶英抱剑站在那刻银杏树下,他虽没有指望能够一剑刺中叶英,然而却也没有想到,他这一剑过后,轰然倒地的却只有那棵栽种在太后院落中近逾百年的的银杏树而已。
数人合抱不住的古木,依旧抵挡不住叶孤城这一剑之威。在它被破为两半,轰然向两边倒去的刹那,随着它的倒地,院中的青石都仿若震颤了几下。
这一剑的余势骤消,叶孤城足下一点,双臂轻舒,整个人向后飞掠而去。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先是向四周扫视,而后便一错不错的盯着方才叶英站着的地方。
叶孤城不是寻常得见剑客,重来一世,他堪破生死之劫,而今又夙愿达成,自然心境愈发开阔。如此一来,西门吹雪说是与他齐名,实际却到底经验尚浅。若无叶英隔世而来,说叶孤城是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所以叶孤城能够肯定,方才叶英分明就没有移动半分。然而,他也在心中纳罕,不知对方是如何动作,怎么就会就让他这一剑落空了呢?
叶英近乎就是凭空消失在叶孤城面前。到了他们这个境界,眼睛有的时候也会受到欺骗。叶孤城屏息凝神,双目微阖,开始细细感受周遭的变化,找寻叶英的踪影。
忽然,叶孤城手腕一转,挽出一个极为干净利落的剑花。他的周身恍若凝聚起了看不见的气旋,连风都要为之让步三分。落叶成茧,随着那气旋飞转。只是这看似柔弱的枯叶,所过之处却在地上留下了道道白痕。
那不是气旋,而是叶孤城的剑气。
倏忽,这迫人的剑气从中自己破开,卷起飓风,近乎让人睁不开眼。而叶孤城,正是自那叶茧之中破出,一剑直取身前六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