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且歌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如实说道:“不。他想让我手下留情,别把那些唐门弟子打死。”
知道叶且歌说的打死,就是那种没有掺杂任何水分的打死,宫九再也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扇了扇折扇,他有些调侃的对叶且歌说道:“若再让这小皇帝折腾下去,说不定得各大门派都派人过来轮一遍,那时候阿叶你可就凶名远播了。”
朝堂之中的事,怎么好在江湖搞得人尽皆知?叶英深深的觉得,这个刚刚登基的皇帝,实在是有一些稚嫩,行事也太过莽撞了些。
不理会宫九的调侃,叶且歌抢过他的折扇扇了扇,心中却有些抑郁。这种抑郁并不是因为他们这一路历经多少追杀,而是因为越往陇西行进,路上的景物便越发的颓废荒凉。
一开始的时候,叶且歌还以为这是因为地势的原因。可是当他们路过大片大片的田地的时候,田里枯黄残败的植物,却在清晰地告诉叶且歌,如今这四处弥漫的荒凉之景,并不仅仅是因为地区的缘故。
习武之人寒暑不侵,身负一身内力,本就能很好的调控自己的体温。可是却并不能排除一些极端的情况,譬如当年在沙漠之时,叶且歌那时内力已经小成,却依旧免不了一身细汗。
而今年,她特别经受不住这种热,再看身边的宫九,也没有比自己好上多少。于是叶且歌已经能够肯定,今年的天气的确并不寻常,而那传说中的“大旱”,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只是旱情之事到底是天灾,叶且歌纵然心中焦急,却也无能为力。她只期盼这小皇帝应对天灾的手段,能有他对付族叔的手段的一半高明,总能让百姓少受一些煎熬。
只是没有想到,在她到达陇西的时候,那里被称为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了。
安庆已干旱了整整两年,只是,盛京到底是天子脚下,而藏剑山庄所在的西湖又一贯是富硕的商贾聚集地,所以叶且歌对于这场干旱,其实并没有多么直观的感受。
——直到她抵达了龙溪,这座对于安庆陇西的小镇。
陇西本就是干旱之地,寻常丰年的时候,这里所收的粮食,也仅仅够这里的居民果腹而已,而去年整个安庆都是干旱,陇西干脆就是颗粒无收。
皇帝虽然开仓放粮,可是他能够放出来的粮食到底有限。而这些有限的粮食,绝大部分是要供给京城,稳定人心,另外的一部分则是要供给边疆,毕竟那里还有数万守护安庆国土的军士。
至于龙溪这种既不属于安庆的要地,又不属于边疆的城镇,几乎是没有发放到什么赈灾的粮食的。
当叶且歌踏进龙溪的时候,便觉得周遭的人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对劲。那是一种近乎贪婪的目光,让叶且歌泛起了一股深深的寒意。
白云城的商铺遍布整个安庆,就连龙溪这样的小地,也还是有一间客栈,并一间商铺。白云城的所有买卖之中,自然是分为赚钱的与不赚钱的,而这里的商铺肯定是称不上赚钱,他们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收集信息罢了。
这样的老板远远的看见了叶且歌一行人,慌忙的将叶且歌拉入了客栈之中。他一早收到城主的命令,说小姐不日将至,让他好生安排。客栈的老板在白云城的管事中也算是精明的能干的了可是这一次,他却险些愁白了头发。
城主说要好生安排,可是如今龙溪这幅光景,又该如何安排?
“这外头的人看我的目光,怎生如此奇怪?”进入了客栈之中,叶且歌见老板将客栈的门死死地锁紧,又联想到方才在外看见的种种异状,不由得疑问出声。
老板张了张嘴,最终只能苦笑一下,如实道来。
“不瞒小姐,如今整个陇西已经没有一点余粮,可是陇西家家户户都能吃得上肉,小姐可知这是为何?”掌柜的笑容苦涩,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浑身竟然忍不住微微颤抖了起来。
叶且歌到底不是单纯的过富家小姐,她经历过战乱,见识过无数人间惨象。“易子而食”这种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
只是当事情真正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叶且歌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吐出“易子而食”这四个字,叶且歌的脸上尽是寒意。
老板摇了摇头,苦涩道:“易子而食?那是去年冬天的事情,等到了今年,灾荒越发严重,有些人已经开始吃自家的亲子了。”
对安庆的惨状,宫九并不在意。只是见叶且歌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他不由出言转移话题道:“那你们也吃过人肉?”
事实证明,九公子其实并不是一个很体贴的人,他这个话题转移的也并没有多少多么巧妙,甚至有些生搬硬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