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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萍嵋_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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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榜和武榜先后贴出,次日便是新科文武进士们参加琼林宴和鹰扬宴的日子,皇上以前还是庆丰帝的时候,他曾经突发奇想,将这两种宴会合二为一,在琼华岛上举行,结果却是个悲剧,琼华岛的猛兽被刺客放出,文武进士皆有伤亡,连太子也差点葬身兽腹,从那以后,就没有一起办的想法了。

这次景隆帝亲自参加了琼林宴,由太子主持鹰扬宴。武人基本都善喝酒,宴会结束后,太子有些微醺,走到勤政殿去父亲那里复命。掌印太监守候在门口,说道:“皇上正在里头和沈太傅说话,请太子稍等片刻。”

朱思炫心中欢呼雀跃,自从回宫以后,他就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沈今竹,听说沈太傅在和父皇说话,他不禁有一种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

勤政殿里,景隆帝用帕子捂着嘴一阵猛咳,好容易平静了呼吸,放下帕子时,上面已经溅着如梅花般的血渍!沈今竹看得心惊肉跳,说道:“皇上,赶紧宣太医来看看吧。”

景隆帝喝着清咽利喉的参茶,说道:“来瞧了也就这样,开些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的太平方子,总是说多将养休息。其实朕也知道,这几年在南宫日常生活艰苦,身体亏损的太严重了,朕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唉,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治好的,何况朕刚登基,每日忙于案牍奏折,还要时常召集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晚上在子夜入眠休息就不错了。”

这样一个勤奋自觉的皇帝,沈今竹反而有些不适应了,习惯了庆丰帝时期的赖皮贪玩,放荡不羁,面前的景隆帝像是换了一个人。他已经从一个高大英俊、使得市井小媳妇们回头的风流大叔,变成了一个干瘪、唯恐时日不多,努力抓住现在的老头子了。

南宫真是一个堪比诏狱的地方啊!从里头出来人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似得,都是那么瘦小干瘪。皇后娘娘瞎眼瘸腿、风华绝代的徐淑妃成了老太婆、狷狂邪魅的帝王成了普通的老头。这还是养了三个多月的状态,很难想象这些人刚从南宫时,样子到底有多么凄惨。

沈今竹想起了亲表姐徐淑妃感叹自己比母亲还显老时的无奈,不禁倏然泪下,景隆帝还以为她是在为自己哭泣呢,还笑呵呵劝道:“朕是看着你长大的,就是没有见过你伤心落泪,这下长了见识了。你还会哭啊,来,再哭一会给朕瞧瞧,开开眼界。”

景隆帝说的是反话,沈今竹破涕为笑,说了这会子话,也就这句玩笑话和以前的庆丰帝一模一样。说来也怪,她以前痛恨腹诽庆丰帝的贪图享乐,以及各种不靠谱。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比的想念顽童般的庆丰帝。

景隆帝笑道:“今日琼林宴,你义弟李鱼大放异彩啊,汪福海运气真好,随便往寺庙捡了一双义子义女,一个是状元,一个是太傅。今日看见李鱼带领新科进士行礼,感受如何?”

沈今竹实话实说道:“微臣神游千里,想到了那次在琼华岛,琼林宴和鹰扬宴一起办的那天。”

景隆帝感叹道:“和朕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招你进宫伴驾,陪朕开琼林宴。你以后经常进宫陪朕说说话吧,孙秀已经去了天津当巡抚,朕即将宣布天津开海禁,到时候你在天津开一个商行,往返京城就方便多了……”

景隆帝很慷慨,赐给了沈今竹天津港的一块土地,以兴建商行和货栈,沈今竹喜滋滋的离开了,这下像话嘛,虚名我已经够用了,多给点类似土地等实际的东西。

沈今竹离宫,“偶遇”太子,师徒二人说了一会话才告辞。太子进殿向父皇交差,景隆帝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也大了,类似的事情都会慢慢交给你做的——朝中大臣和你母后都要朕考虑你选太子妃之事,男大当婚,此事要早早定下来,预备十六岁大婚。”

太子心里很纠结,他喝不少酒,酒劲上来,加上刚才还遇到了沈今竹,不由得脱口而出说道:“父皇,我想要沈今竹当我的太子妃,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配那个位置。”

经过眼线、王阁老,还有自己的试探,景隆帝确定沈今竹对儿子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自己儿子好像一副情根深种的样子,景隆帝是浪荡子过来的,他并不忙着着急,平静的说道:“她是你表姨,也是你的太傅。”

朱思炫说道:“我和她没有一点血脉关系,徐淑妃只是庶母,辈分不能从她那里算起,叫表姨是当年和父皇南下微服私访时胡乱叫的,我们皇家本就不同于普通世家,祖宗们也有这种情况通婚的。

至于太傅——这个头衔本就是您给的虚衔,当然可以收回。”

景隆帝想要儿子知难而退,说道:“沈今竹并非寻常女子,她眼界颇高,一个太子妃的位份,她不会看上一眼。”

朱思炫眼里满是狂热,“为了娶她,我愿意江山为聘,六宫无妃!”

第214章 劝太子景隆搬救兵,执念深改变春秋史

景隆帝一巴掌拍在朱思炫的后脑勺上,差点气得当场吐血了,他捂着胸口一边猛咳,一边说道:“江山为聘?老子还没死呢!咳咳,这江山你说了算?臭小子小说话本看多了是不是?六宫无妃?你连女人的滋味都没有尝过,如何晓得以后不会有别的女人?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此刻的景隆帝开始相信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了,年轻时的任性胡为折磨别人,现在轮到他被中二的儿子折磨了。庆丰朝时荒唐如斯的他都不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来!果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朱思炫给老爹捶着背,说道:“父皇,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希望父皇能够帮儿子实现这个愿望。沈今竹出身书香门第、忠心耿耿,才学了得,于国于民都有大贡献,将来如何不能母仪天下?从小到大,只要遇到危机关头,她总能挺身而出,帮助儿臣排忧解难,儿臣舍不得她,也离不开她。儿臣要将她名正言顺的留在身边。”

这倒霉孩子!景隆帝竭力压制住怒气,说道:“混账!朕什么时候说过沈今竹不好?她好,非常好,好的连你这个太子都不配娶她!她心怀高远,有凌云之志,后宫再大,后位再尊,她也不屑一顾。男婚女嫁,要两厢情愿才好,你爱她,宁可忍受天下人的闲言碎语,你敬她,发誓六宫无妃,一生只守着她一人。可是她在乎么?她以前把你当做晚辈,现在是学生和未来的储君,没有半点儿女私情。”

朱思炫正处于中二叛逆期,那里听得进去?老爹说一句,他有无数话等在后面呢,说道:“父皇,不是相爱才能婚嫁的。您爱皇后、爱徐淑妃、爱过我的生母吗?不,您一生只爱过一个女子,那就是刘凤姐,不能娶她,陪她,是您一辈子最大的遗憾。父皇,儿臣不想像您这样一个人守在深宫思恋爱人,以前您总是带着我出去卖包子,乐此不疲,您要的不是卖包子的市井乐趣,您只是在站在笼屉升起的蒸汽后面,幻想着对面有一个女子挥刀当街卖猪肉罢了。”

景隆帝被亲儿子狠狠的往心口上捅了一刀,旧伤加新疼一起袭来,居然被儿子猜出了心思,猝不及防的朱思炫有些狼狈跌坐在龙椅上,“你猜的都对,可是有一条错了,朕以前后悔没能早些表白,将刘凤姐带回宫里,长相厮守。可是在南宫里看见那些昔日的嫔妃病死抬出去后,朕开始庆幸当初幸亏没有这么做,否则朕会更痛苦。”

朱思炫说道:“父皇,儿臣会好好的守着江山,也会好好保护妻子,她是个能干的女人,有这个贤内助在,无论遭遇什么困难和逆境,什么狂风巨浪,儿臣都会安然度过。“朱思炫这句话如同再补了一刀,景隆帝瞪着眼睛看着儿子,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没有保护好江山和妻儿,怪我咯?不过这话说的没错,确实是我的错……但是你将来是帝王啊,难道你坐不坐的稳江山,取决于能不能娶到自家表姨?这没用的东西!

景隆帝回想起以前太后经常叹息“儿女都是债”那句话,简直太灵验了有没有?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懂事听话,他有时候还嫌儿子太沉闷无趣了,小男孩就应该调皮捣蛋嘛,安安静静的莫非是个女娃子投错了胎?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唯一的儿子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铁了心要把自家太傅变成太子妃!二字之差,天壤之别啊!景隆帝看着冥顽不灵的儿子,顿时感觉在南宫时都不曾如此头疼。

正如徐淑妃猜测的那样,景隆帝赐给了沈今竹新的宅邸,这个豪宅是以前的老对手林指挥使和冰糖一家住的宅子,林家在安泰帝在时就已经卸磨杀驴败落了,宅子被户部收走,现在沈今竹是宅子的主人。

翌日,沈今竹进宫谢恩,内侍驾着小船将她送到了太液池琼华岛上,这座皇家动物园的野兽比以前少多了,连大象娜娜都已经步入了暮年。三月朝阳似火,鲜花齐放,岛上景色醉人,令人流连忘返,和琼华岛大气精致的园林结构格格不入的是一处沙土上的菜地、以及举着葫芦瓢给绿油油的秧苗浇水的景隆帝!

景隆帝指着菜地问道:“今竹,你见多识广,可知这是何物?”

沈今竹啥都做过,就是没种过地,菜肴端到桌上她知道是什么,那里晓得在田间地头是什么模样啊。景隆帝洗了手,小内侍提过来一个食盒,端着一盘子热气腾腾的、胖乎乎、蒸煮的根茎放在石桌上。景隆帝说道:“就是这个,每年秋天时结硕大的根茎,不耗水、也不用施肥,十分耐旱,再贫瘠的土地也能长出根茎来,如果遇到荒年,这东西能够救命啊。”

沈今竹笑道:“我知道了,这叫做番薯,和辣椒一样,都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这东西在日本国还有琉球岛上都吃过,烤着吃味道最佳。在大明倒是没见过,没想到此物看起来如此蠢笨,这尖叶子生的怪好看的。”

景隆帝感慨万千,说道:“这东西是朕在海南岛垂钓时吃过的,红毛番船上有好多这种东西,还在那里大规模种植,以充军粮,据说连在沙漠都能活下来,朕当时想着,如果能够带到大明推广种植就好了,不知能扛过多少饥荒呢。你来接朕回京,朕就带了一筐,后来在南宫里无聊,和嫔妃们开了一块地,种植此物。南宫没有水井,这些东西是靠老天爷降水,居然都活下来了,还结了不少根茎,冬天冻饿之时,放在炭火上烘烤此物,烤得里头流出红色的糖汁来,乃是一大美事,这粗苯的东西救了朕的命啊。”

“此物居然如此神奇!”沈今竹拍马屁说道:“皇上英明神武,即使在困境之中,也心系黎民百姓,微臣就想不到这些了,就晓得吃,不及皇上深谋远虑。”

景隆帝说道:“不是你的比朕短视,而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朕已经叫户部在大明各个府县试种了,倘若秋天试种成功,就立刻要各个府县推广种植,同样的一亩地,出产稻谷四百余斤,若是种植番薯,可以得两千多斤,而且不挑田地、不怕干旱,百姓大多良善,只要一年到头能够吃饱肚子,基本不会生事。朕有生之年,期待能盼到盛世。”

沈今竹继续拍马屁,说道:“皇上英明,定能得偿所愿。”洗心革面的皇帝倘若能保养好身体,多活几年,大明肯定能盼来太平盛世。当然,如果能重振水师,把红毛番堵在海里狂揍一顿,要这些人永远都不染指我们大明国土就更好了!

景隆帝像是猜出了沈今竹心中所想,呵呵笑道:“朕要是多活几年,也会有这个自信,可惜啊——”

景隆帝摇了摇头,叹道:“朕的身体快要油枯灯灭,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若要盛世,就要看太子有何作为,而太子他——唉,想想这混账小子,朕这张老脸都搁不住了。”

景隆帝突然画风一变,从慷慨激昂、指点江山,一下子变成了焦虑孩子将来的普通父亲。沈今竹身为太子太傅,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有责任帮助家长管教家里的中二期叛逆少年,便问道:“太子怎么了?皇上莫要动气,太子勤奋好学,又历经了苦难,晓得人间疾苦,也懂得与人周旋,有时候脾气有点拧,您也别着急,少年人嘛,这些都是正常的。”

其实沈今竹心里本能开始护短,暗想我学生怎么了?身为太子,他已经做的够好了,换成别人,早就死了一百次了!而且他再固执调皮,也不到您当年荒唐胡闹的一个手指头啊!真是丈八烛台,照的了别人,照不了自己。

景隆帝幽幽的看着沈今竹,似乎难以启齿,许久才拐弯抹角的说道:“太子十四,到了选妃的时候了,宗人府、礼部、皇后都在议论此事,想要给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太子妃们,可是太子他——”

“喜欢上了某个小宫女,有孕了?”沈今竹诧异问道。

景隆帝摇头,“不是。”

“喜欢某个小内侍或者东宫伴读?”沈今竹努力发挥了想象空间,暗想还真没瞧出来这小子就这种偏好。

“当然不是!”景隆帝大呼,再猜下去不知会说出什么来,唉,我怎么忘了呢,当年沈今竹少年时的任性折腾劲不比男孩子少。他直言说道:“太子对朕说,他心仪你,除了你,谁都没有资格做他的太子妃。”

轰隆!晴天霹雳,沈今竹忙解释道:“皇上,我和太子有姨表之亲,有师生之缘,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十分亲密,抱过他,也亲过他,现在也比寻常长辈和太傅走的近,可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男女之情,龌蹉之事,那些中伤我们的谣言是无稽之谈,皇上圣明,定会明察秋毫,还我们清白!”

言罢,沈今竹跪地一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坐实了魅惑太子的传言,恐怕这辈子都难以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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