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扬孤零零一人, 居住于馆舍。周景授予官职后,安置在了别处。
漆黑的馆舍, 自然不似刘弘灯火如昼的寝居。
庄扬泡在温热的水中, 仰头看着小窗外的月色, 月色如水,静谧极了,他的心很沉静。
出刘弘居所时,庄扬的心跳得很快, 他向来自持, 相信没有被人看出端倪。回程时, 夜风带走庄扬身体上的热意,也一并拂去残留的缠绵之情。
庄扬擦拭身上的水渍,更换上丝袍,他执着灯盏,小步走回木榻。虽然已是深夜,但庄扬没有立即入眠, 他的头发还湿着。
漏断初静,庄扬点烛在案前书写,记述下这趟汉国之行,记录下这一路的所见。他看到了汉国的井然有序,百姓安居,这是蜀地没有的情景。庄扬的记述客观、并且不为个人情感干扰,写及汉王公子刘弘时,除去他传奇的身世,其他不过寥寥几字。
至于他和刘弘的私情,自然不会记述。
就在这夜,在不久之前,他被刘弘压制在身下,刘弘热情地亲吻他,将他的手板制在头上,庄扬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刘弘的力量,但是第一次从刘弘眼里看到了狂热与偏执。刘弘这一番亲热,哪怕到此时,庄扬还可以鲜明忆起。但庄扬很少会去回想他和刘弘体肤相亲时的感受,多想无益。
十九岁的庄扬有自己的需求,他将这份需求看得很淡薄,这些年,他的全部体验,来自刘弘。和刘弘的亲昵缠绵,庄扬不觉得自己该因此羞愧。情深所致,两情相悦。
庄扬搁下笔,将书写的文章读阅一遍,颇为满意。庄扬的文章平实,不偏不倚,颇有史家的风范。不过因为庄扬时常写了便压案头,倒是没几人知晓他还有着这样的才能。
此时已是凌晨,庄扬发丝干燥,卧榻入眠,将还算柔软的被子拉起,贴在脖颈下。
庄扬想,这时辰,刘弘应该睡下了。庄扬见过刘弘的睡容,那时,刘弘搂着他,将下巴抵着他肩膀。近在咫尺,庄扬可以摸着刘弘散乱的发,触摸刘弘的脸庞。
庄扬清楚,会有他人如自己般亲近刘弘,和刘弘共枕。他们可以安然睡到天亮,身边有侍从服侍,而无需担虑被人知晓私情。因为那是天经地义的关系,而非他和刘弘这样叛道离经。
刘弘日后的妻子,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庄扬觉得必然是位美丽的女子。
她会有着高贵的出身,知书达理,温婉而善良,集合人世间的美好,并且也将为刘弘所宠爱,在庄扬看来,成亲娶来女子,便要专情地去对待。
他们会生育子女,而这些孩子中,其中有一人,会成为刘弘的子嗣,那会是个可爱而英勇的孩子。
这般想着,庄扬从枕边取来一件带钩,放在灯光下端详。灯火中,错金的纹饰,闪着绚丽的光芒。这件信物他理应还给刘弘,但却没有还。
清早,庄扬为仆从唤醒,告知公子弘已等候在院中。
庄扬更衣梳洗,换上先前使者送来的汉国服饰,出门见刘弘。
深衣高冠,还有一柄有些笨重,但精美的佩剑,庄扬知晓这是世家子弟的装束。
馆舍中没有铜镜,庄扬也没有随身携带,他不知晓,自己更换上这身衣物后,是什么模样。
庄扬来到院中,出现在刘弘跟前,庄扬想大概很好看——自他出来,刘弘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眼里带着惊艳。
刘弘挨近庄扬,交头接耳低语:“二郎,真美。”
庄扬微笑,想这身服饰,显然是刘弘为他准备,就是为了自己能穿给他看吗?
“公子,是要去上林苑吗?”
只要不是私下相处,在长安,庄扬都会留意称呼,他不想让人看出他和刘弘太过亲昵。
“正是,你我骑马过去。”
院外,刘弘的侍从牵着两匹俊马,显然刘弘一匹,庄扬一匹。
“二郎,今日能骑吗?”
刘弘的声音轻细,不让人听得。
庄扬听得话外之音,他从容自若回;“能。”
两人骑马驰骋,身后跟着刘弘两位同样骑马的侍从。刘弘有十数位侍从,亦是刘弘居所的侍卫。个个年轻、高大,不是普通的士兵,均是官吏的后代。
这么一群人出行,为首的两位男子极其年轻,从衣着打扮看身份显赫,穿行街道,惹得人注目。好在大清早,行人不多。
出城外,郊野的树木葱绿,天蓝水清,偶有几间民舍点缀田间。
刘弘策马在前,庄扬跟随,刘弘不时回头看庄扬,有时庄扬跟慢了,他会停下来等候。
不知不觉,两人来到一处僻远山林。刘弘在一座倒塌的离宫前停步,对跟随来的侍从说:“尔等在此等候。”侍从纷纷应喏。
此时,呈现在庄扬眼前的是一片荒凉的景致,枯藤缠绕老树,曾经宏大的离宫只剩残垣断壁,前方一条长满杂草的道路,通往幽深的树林。
“二郎,你随我来。”
“好。”
刘弘和庄扬并驱,进入树林。
林中阴凉,阳光被茂密的树叶遮挡,四周静谧。
庄扬跟随刘弘,不知不觉,来到一处湖畔,眼前豁然开阔,能看到远处的青山和天空的白云。
“二郎,坐下。”
刘弘折下树叶,当做席子,示意庄扬坐在他身边。
“阿弘,这些是杉树吗?”
他们头上耸立着高高的树木,枝叶茂盛如伞盖。
“二郎,还记得竹里的红叶林吗?”
“记得。”
“这些树到秋日也会落红叶,和红叶林很类似,都是僻静、美丽的地方。”
去年秋日,刘弘带着军队就驻扎在附近,刘弘独自一人在这片湖畔徘徊许多。
“可惜不是秋日前来。”
阿弘说的美景,庄扬始终没能看到,这份跎蹉,只因两人分离南北,难有相伴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