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元方丈便示意弟子去把德如带来,后者张了张口,想要劝劝自家方丈,但见他决心已定,只能忧心忡忡地离开。
葛帮主皱眉问:“真要交人?”
慈元方丈没回答,垂眼捻着佛珠。
那五官被跳跃的火光和月光一染,像是凝固了一般,真要成为一尊无欲无求的佛似的。
其余几位前辈也没有开口。
他们当中有几人的弟子正被人家五花大绑地捆着,虽然知道没道理要求别人拿命换,但还是希望自家弟子能得救,此刻听见方丈愿意换,便明智地保持了安静。
另外一些人则是旁观者清,心头都闪过了不好的预感。
若换做平时,他们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因为这就好比有个穷鬼跑到你家门前大吼“你不给我钱,我就去把你邻居的房子点了”,无理取闹得简直让人啼笑皆非。
如果此刻周围没有旁人,让他们单独处理此事,他们估计会拔出剑直接冲过去,能把人救下最好,若救不下来,最起码也为武林除了害,总好过拿自家人的性命去换的强。更有心狠的,甚至能看着对方把人宰干净,然后便能骂一句心狠手辣、为非作歹,再为武林除害,总之自己不会有损失。
但这事坏就坏在是在少林寺的门前,且他们先要的是德如大师。
众所周知,少林向来慈悲为怀,更别提还有个割肉喂鹰的故事,救人自然义不容辞。
鬼相公若找方丈要别人,方丈只需说做不了主便行,可对方一开口就要德如大师,方丈哪怕心里不愿意也得答应,总不能等着鬼相公嘲讽一番少林道貌盎然、把少林百年的清誉砸在地上了再不得不交人的好。
而正所谓万事开头难。
有德如大师作对比,后面鬼相公再要别人,被点名的一方若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动于衷,可就要逊色许多了。尤其白道向来追求大义,这么多人在场,被点名的一方接下来要是真咬死了不交人,惹得人群有谁不满嚷嚷一句,肯定会引得不少人附和。
但这还不重要,要紧的是弄到最坏的结果,鬼相公说不定真会动那批药人血洗少林,而造成的损失肯定也要被不满的人算在死不交人的那一方头上。
不管白子是想给谁挖坑,这一招实在够歹毒的!
葛帮主也不是傻子,见他们不答,自己便想了想,后知后觉想透了,急忙凑到晓公子身边问他可有对策。
魏江越沉默。
葛帮主低声问:“你真没主意?”
闻人恒道:“葛帮主,阿晓难受了一天,这会儿还有点烧……”
言下之意,我师弟不舒服,没心思想办法。
葛帮主这才想起一天没见着人,便劝他去休息。魏江越摇头,继续站着。葛帮主心里着急,干脆守在了这里。
双方等人的时候,几位前辈终于把注意力往鬼相公身上转了转。
魏庄主低声问:“他当时是怎么死的?”
“坠崖,”丁阁主道,“是我带人追的。”
韩帮主道:“我也在场,我记得我们那时是路过,正好碰见他为恶……”
他说着沉默了,其余几人也联想到吸血老鬼的事,暗道一声当初鬼相公搞不好是故意为恶,为的便是把他们引到悬崖,再跳崖假死。
玄阳掌门问:“是谁搜的尸体?”
丁阁主没开口。
韩帮主则迟疑了一下,说道:“……是盟主。”
众人几乎同时想起吸血老鬼那事也是盟主搜的尸,脑中不约而同闪过谢均明那句“盟主是白子”的推测,都忍不住往他身上看了一眼,这时只听人群后方响起“让一让”的声音,估计是德如大师被抬出来了,于是看了过去。
鬼相公和周围的人也都望向声源,等了等,却见无望宫的人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了自家宫主身后,甚至还搬来一张矮桌,放上了瓜子和热茶。
白道们:“……”
鬼相公:“……”
谢均明满意地一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道:“就算我长得一表人才,你们也不用一个劲地盯着我吧?”
一瞬间,杀千刀的魔头与他素来看不惯的白道大侠们奇迹般地在心里达成了共识:这货真欠揍!
鬼相公移开目光,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等到他想要的人。
德如大师身上仍缠着铁链,晚饭时被纪神医喂过药,如今尚在昏睡,被少林弟子一路抬到大门都没能苏醒。
慈元方丈看见小徒弟,握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颤,凝固的表情似是溢出了一丝悲痛。
他抚上徒弟的额头,低声默念着一段经文。
少林弟子的眼眶一红,尚未哽咽出声,只听不远处响起一声闷哼,人群也随之惊呼,因为鬼相公又往侠客的身上扎了一刀。
鬼相公抽出匕首,看向方丈:“别磨蹭,人交过来。”
慈元方丈动动嘴唇,问道:“施主何时放人?”
鬼相公将被自己扎过两刀的侠客的绳子割开,一把扣住他的肩,往前一送:“马上放。”
慈元方丈蹙眉:“施主只放一人?”
“我只要四个人,”鬼相公道,“为了以防万一,前三个咱们一换一,最后一个过来后,剩下的那些我全都放了,你们不赔。”
丁阁主冷声问道:“剩下三个是谁?”
鬼相公道:“你当我傻?我要是现在说了,他胆小跑了怎么办?快点,别废话,交人!”
“麻不麻烦?”谢均明嗑着瓜子插嘴道,“我看不如一口气全换了得了,你直接把那四个人点出来,他们过去,你那边放人,省得你还得一个一个地叫。”
鬼相公冷笑:“我就乐意一个个地喊,怎么着?”
谢均明道:“自然不怎么着,我只是看你有点傻,忍不住同情你一下。”
“……”鬼相公暗忖他若不是有正事要办,绝对得打这人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