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从晌午一直挖到傍晚,越挖心越凉,到最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便是菩提牢的真相?
十五年来,菩提牢究竟出了什么事?
尸体被一具具地抬出来放好,足足排了五排,而下面不知还有没有。
众人看着他们,表情空白,然后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将目光投向了少林与武当。
万籁俱寂之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这是怎么了?”
众人回过头,只见来的竟是桃姑娘。
她扶着一个老妇人,刚刚的问话便是老妇人问的。
叶右不禁扬眉。
桃姑娘首先在人群里发现了他,虽然他脸上缠着布条不好分辨,但她却看出了他的疑问,对着众人解释道:“听说菩提牢出了事,我过来看看。这老婆婆也是想上山,我见她走得辛苦,便扶着一起来了,你们……”
她话未说完,透过人缝一眼瞧见那边的尸体,神色微变,第一反应就是要挡住老人家的视线,但终究是晚了。老妇人显然也看见了,猛地踉跄一步,不顾她的阻拦,站到了坑边上。
“这……这……”
老人浑浊的眼睁大,像是要站不住,用满是皱纹的手扶住旁边的树,动动干裂的嘴唇,半天才哑声道,“我家阿胜他……从小就比别人聪明,可惜总是不往好地方使,年纪轻轻就说要去闯荡江湖,后来听人说他闯祸被关了,怕气着我们没敢告诉家里。我们是生气,可无论他做了什么,孩子都是父母身上的肉,连着血,断不了。”
她的喉咙里蔓延开一声哽咽:“我和他爹怕他在牢里吃苦,赶来看他,每次来,当差的都说他没脸见我们。一年又一年,他爹熬不住先走了,我给他送消息,他也没肯见我,一个月前他的刑满了,我来接他,当差的说他早就走了,我想着他总该要看看我这个当娘的……但至今也没见他回家,直到听说这边出事,我想着他是不是其实没走,要留下干坏事,便来劝劝他……”
她茫然地看着这些人,浑浊的双眼里似是闪着混杂泪水的希冀,轻声问:“他还在么?”
——他还在么?
众人默然。
十五年,该走的,被永远留下了。不该走的,被草席一卷抬出来,埋进了混着白骨的泥土里,现在连是谁都分不清。
晚间秋风乍起,簌簌地落了一地的树叶。
数息后,一声凄绝的哭喊划破苍穹。
大抵是这些年已有了预感,抑或数不清的不安决了堤,老妇人瘫坐在地上,望着那累累白骨,绝望而悲恸地哭出了声。
“阿弥陀佛。”
少林方丈盘腿一坐,双手合十,诵经超度,接着越来越多的少林弟子加入进去,袅袅梵音很快拧成一股,在阴冷的林间飘荡了开来。
叶右微微后仰靠着树,望着暗下来的天色。
闻人恒道:“在想什么?”
叶右道:“在想他们能不能听见。”
闻人恒道:“若还在,肯定能听见,若早就被鬼差抓走了,估计听不见。”
叶右点头。
少林的慈元方丈念完最后一句经文,站起身,与玄阳掌门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少林与武当的百年清誉绝不能就这么毁了。
不管白子是谁,这事他们一定要管到底。
信上除了地图,还写着最好核对一下白骨的数量、犯人薄和逃跑的人数,兴许会有意外发现。二人安排好这里的事,便准备折回去亲自核对,见众人都很关注,干脆当着他们的面对了起来。
这个过程和真道长苏醒了,玄阳掌门便把事情一停,吩咐弟子将人拉出来。
和真道长第一眼就看见了这些白骨,立刻打了一个寒颤,接着看向掌门,见他一副想弄死自己的样子,又打了个寒颤。
玄阳掌门道:“菩提牢的事,这封信上都提到了,我们该知道的终会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若还不说,便永远都别说了。”
和真道长所有的侥幸彻底崩塌,艰难道:“……我若说了,掌门可会饶我一命?”
玄阳掌门眼中厉色一闪,再也忍不住,一把抽出剑抵上了他的喉咙,害死了这么多人,他竟还有脸求他们给他一条活路!
和真道长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没什么好挣扎的了。
和真道长认命,细细说了一遍。他刚才的话倒也不全是假的,确实有一个神医能制出令人武功大涨的药,而他总觉得当初是武功比师兄弱,才没有坐上掌门之位,所以一时没忍住贪念,便开始与他们狼狈为奸。
那些犯人被关进来后,他们都会问一句可否有亲朋好友,说辞是方便日后对方探监,他们也好做记录,实则是想知道会不会有人来找他。
若有,他们便会安排在靠前的牢房,且不会动他,若没有,便会安排在靠后的地方,然后就拿他试药了。此外若被罚的年头长,他们也会考虑用来试药。
周围的人陷入沉默,皆想起了刚刚的老妇人。
她儿子怕父母生气,估计当初说的便是没人探监,而正是这一句话,让他送了命。
玄阳掌门控制着自己别一剑捅死这混蛋,问道:“他们想做什么?那黑心的大夫呢?”
“神医是跟着一个有钱的老爷的,那老爷说想在江湖上干一番事业,用神医的药弄出一批听话的药人……”和真道长说着终于崩溃。那老爷答应他事成之后会在江湖中挑起事端,等他掌门师兄出来平乱,便趁机弄死对方,自此武当就是他的了。
他悔不当初:“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背后还有一颗白子。”
原来他根本就是被他们骗了,是一颗什么都不知道的棋子而已。
盟主皱眉:“你不知道白子是谁?”
和真道长摇头。
玄阳掌门的剑往前刺了一分。
和真道长脸色一白,叫道:“掌门,我说的是真的!我真不知道!”
“应该是真的,白子能藏这么久,可见很谨慎,恐怕不会轻易对别人透露身份,”叶右道,“重点是那个神医,他以前是不是就住在牢房里?我看信上写着对一下人数,觉得除去神医,可能还住着别人,那晚一起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