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的几个兄弟满脸是血地捂着脸上的伤口,心里不知道把余氏咒骂了多少遍。他们是听余氏说能要到钱才会跟来的,结果现在不但破了相还要被送到衙门。
田妙华又抬头看向里正和他的弟弟侄子,还是那张温柔甜美的脸,却找不到丝毫往日的善良与和气。
“你们想好了吗?休?还是不休?”
里正一咬牙,“休!”
他转头看向弟弟和侄子希望他们不要这个时候犯糊涂反对,只要休了余氏把她逐出族谱,那么之后就算程夫人把她送官也跟他们家无关了。
里正的弟弟倒是没有意见,这种儿媳妇他早就不想忍了。侄子迟疑地看了看地上的余氏,被余氏那凶狠的目光一瞪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余氏宛若被天雷滚过,怎么也没想到懦弱自卑的丈夫竟然真的会答应休了她。
这么久以来她在他们家作威作福惯了,哪一次不是搬出和离,一家人就什么都由着她。
想不到如今和离不成却直接被休,她以后怎么办?回娘家吗?娘家几个破了相的哥哥还有他们的老婆会放过她吗?
“好了,那么就麻烦里正尽快写好休书,将她的名字踢出族谱,我还等着送他们去衙门呢。”
“好好,休书我这就写,老幺你现在就赶紧回村通知族长把余氏踢出族谱!”
他的侄子是不识字的,里正跟作坊借了纸笔,代笔写好休书让侄子来按上手印,自己也落上名字作为见证。
随后把休书扔给余氏,又再次跟田妙华赔了礼,便不想再跟这事有任何牵扯,拉着侄子赶紧回去了。
田妙华对初雪道:“初雪,你带人把他们送到衙门,告诉县令他们到作坊来闹事讹钱还扬言要砸作坊,让县令给他们落供画押,看着赏几个板子。”
“是,夫人。”有外人在初雪不能明着喊姑娘,也是喊夫人的。
李重山和大鹏这会儿也是暗暗吃惊,初雪虽然不在程府做事,但时常给作坊搬运粮食他们也都认识初雪。以前只知道云岩会功夫,却不知道初雪功夫也这么好,夫人到底是从哪儿招来这么些厉害的下人?
待余氏和她兄弟被押走,看热闹的也就都散了。
这种小打小闹的骚动田妙华实在是没往心里放,要不是处在年关上惹人厌烦看着也不好看,田妙华本来完全可以不露面只让初雪处理的。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就算是杀鸡儆猴,以后也就没人敢在作坊闹事了。
事情果然很快传开,当地人确实因为这事长了记性,谁也不敢动作坊的歪念。但传出去之后口口相传也就出现了不少偏离,不那么还原了。
现在十里八乡都知道余氏一家跑去作坊闹事,余氏被休,兄弟被打毁容,还一起被拎到衙门挨了板子。
余氏兄弟几个脸上都永久地挂着那一毛一样的等宽耙齿伤疤,这让他们变成了一个笑话,也变成了流言的主角,程家和作坊倒成了随口一提的背景。
不过即使是背景,也还是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比如当一个娘家姓程的妇人说自己是程驰的亲姑姑,在门房等着上门来认亲的时候,田妙华就挺意外的——程驰从来都没有跟田妙华提起过自己的亲人,就连他们成亲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亲戚来吃喜酒。
田妙华之前倒从未在意过这个问题,因为她是续弦,那些亲戚请不请也没什么可挑理的。加上她跟程驰才新婚第二日就变成了空有形式的临时夫妻,连她自己都刻意避免了让他跟自己的娘家人接触。如此说来,程驰抱有同样的心思大概也没什么奇怪的。
田妙华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地方有点说不通。
她便随口问进来通报的大鹏:“这位姑姑你以前可见过?程驰不常跟她来往吗?”
然而大鹏一头雾水,“小人从没见过。”
连身旁的玲珑都不解道:“奴婢也没听说过,将军从来都没提过还有一位姑夫人,如果提过,以前的夫人是一定会来拜见的呀。”
这倒让田妙华想起来了,成亲不久的时候程驰确实跟她说过自己没有长辈了,玉嬷嬷就如同家里的长辈一样,那么这个姑姑是哪里冒出来的?
如果他有一个亲姑姑,以前夫人跟他成亲一年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玲珑是从程驰成亲就一直随侍在前夫人身边的,按说家里不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猜测道:“该不会是哪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趁着将军不在家跑来攀亲戚吧?”
——用亲姑姑这种身份来攀亲戚,那胆子也有点太大了,田妙华倒不觉得正常情况下有人会做这种将军一回来就得被打脸的蠢事。她想到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程驰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个姑姑。
程驰那种连非亲非故的玉嬷嬷都能忍得了,还有心给她养老的人,会不认自己的亲姑姑?
可惜现在程驰不在,不管怎么猜测都得不到求证。
田妙华只能吩咐大鹏:“把人领进来吧,人家都自报家门了,总得先见见。”
玲珑也一肚子问号地转去泡茶,很快大鹏便领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进门,她进门之后没有一般农妇的拘谨感,打量着这里的房子,见了田妙华就无比亲切地走过来,热情地喊着:“哎呀侄媳妇,姑姑总算是见到你了!”
田妙华嘴角微微抽了抽,最近对侄媳妇这个称呼,有点……
她不着痕迹地躲过妇人要来拉她的手,对方身份未名,还是不要先拉拉扯扯的。
妇人程氏的手落了空也没有丝毫尴尬的表情,神色如常地道:“瞧我,都忘了自报家门了!我是程驰的姑姑,唯一的亲姑姑!程驰这孩子,去当了这么多年兵光知道打仗了,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放在心上,成了亲也不知道带你回小程庄看看。”
她说话说的挺巧妙的,三两句话就把田妙华没见过她的原因推在程驰身上。正常情况下这种时候侄媳妇还不得赶紧招呼着。
田妙华倒也客气,但并不十分热络地道:“姑母请坐,远路而来先喝杯茶吧。”
田妙华知道小程庄,那是沧田县周边一个偏僻的小村子,也是程驰的老家。因为那里离程家宅子的所在地比较远,村里没有程家的雇农,田妙华就从来没有关注过。
玲珑过来上了茶,因为田妙华就算喊了程氏姑母也没像寻常的“侄媳妇”该有的态度,程氏终于有些讪讪的,端起茶杯掩饰了一下。
乡下的媳妇见了长辈大多都很卑微的,她虽然不知道程驰到底娶了个什么身份的媳妇,但能看上程驰这穷小子的出身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富贵的人家。她自然就以为田妙华应当嫁鸡随鸡,对她这个姑姑恭顺一些的。
可现在她完全没有在田妙华身上看到自己预料中的恭顺,便大约有些意识到眼前的这个侄媳妇跟普通的农家媳妇有些不一样了。
这样一来自己原来做好的打算好像一下子就白费了,程氏一边喝茶一边寻思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她的态度田妙华都看在眼里,不管是伸手拉人落空也不尴尬,还是此时借着低头的遮掩眼珠子乱转,都看得出来这位姑母不是个心思单纯的。
耗久了没什么意思,事情未明之前田妙华又不打算多耗一会儿留着她吃晚饭,于是便端出谈生意时的笑容客气地问道:“姑母突然远路到访,可是有什么事吗?”
总算有话茬可以接了,程氏忙放下茶杯道:“没什么事,就是你们成亲这么久了,还没机会见见你这个侄媳妇。我就程驰这么一个侄子,一直都在担心他从边关回来以后生活得怎么样,但是之前地里的农活放不下,这不一有时间就赶紧来看看……”
田妙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这么说程驰回乡以后,你们还一次都没有见过了?”
程氏下意识就要点头,突然又顿住——这不是等于承认程驰回乡以后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这个亲姑姑吗?这种只能证明他们姑侄关系不好的话她可不能承认,便忙呵呵笑道:“程驰不是忙吗,又要置办宅子又要娶媳妇,不怪他的不怪他的。”
她说着又打量着这房子岔开话题道:“哎呦,程驰这娃儿也出息了,能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在军中应该混得不错吧?看他们军饷也没有几个银子,是不是受了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