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王这孩子不但相貌像他,性情上与萧定也颇有相通之处,每逢大事处变不惊。但比起萧定的阴沉冷硬,敬王似乎更多了些人情味,虽然还是个少年,可在朝中宫内已经是进退自如,颇得人缘。萧定对这个儿子期望颇高,才有放权的想法。
然而很快他便听到一个谣言。
谣言来自他身边的司礼监提督太监王厢用,这使得萧定无法忽视这个消息。
杨如钦死后,他曾经掌控的影卫死士被萧定交到了王厢用手中。影卫这个东西的用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了说,萧定被囚的时候,险些就被影卫陈余救出宫去,可见其渗透力之深,往大了说,对治国安邦其实也没什么用处,就是多几个耳目。
萧定被囚后,影卫组织基本上处于一个蛰伏期,但萧定复辟后,杨如钦还是整理了仅剩的资源。他死后,这组织无人知晓更加无人可托,萧定只能将它交给了身边的人。
“太子曾暗中查问过当年火烧后宫的悬案,甚至找过几名老臣套问线索。”王厢用如是说。
萧定本来在书写的右手猛地停了下来。
与匈奴和谈之后,萧定渐渐养成撰抄佛经的习惯,每日一篇,几无间断。
王厢用说完这话,便不再开口,只是窥探观察天子的神色。
萧定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再度提笔:“什么时候的事?”
王厢用恭敬道:“据说是从当初被贬到余州时候就已经有开始要追查的苗头,后来追击匈奴回京开府后,更是屡屡拜访老臣,私下问及此事。”
萧定将那个解字写完,将笔猛地抛到桌上。
墨汁被甩得满桌,将他方才抄了一半的那张佛经污得面目全非,他长叹一声,颓然倒入龙椅中。
王厢用还待再说,萧定不耐烦的低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萧定并没有立刻处置太子这件事情。
他依照陈则铭最后那半封奏章,派出人手勘察地形,在边关设置了三镇,并驻扎重兵把守。
黑衣旅便是在此刻慢慢重建起来,再度成就了威名。
在后来与匈奴的对战中,这支黑甲军团中屡屡出现名将,他们宛如夜空中的朗朗星辰,在之后不同的岁月里叱咤风云,名震一方。他们中有曾贴身护卫陈则铭的路从云,也有曾在宣华府大败中被敌军俘虏后又被遣返的江中震,甚至有曾与陈则铭极度不合闹得很僵的段其义。这些人也许各有各的阵营,彼此也并不都是朋友,更甚至相互未必都存着善意,但却是他们一起铸造了这支黑衣旅的辉煌,让敢于冒然进犯的蛮夷们为之心惊胆战,将这份建在数十万人生命之上的太平维系了二十年之久。
然而对此刻的萧定而言,那些都还是不可预见的将来。
眼下他烦心的事情并不在此。
十数日后,萧定找借口拿下了王厢用,重新提拔先前因为陈则铭说话而被撤职的曹臣予为司礼监提督太监。
被拖下去的时候,王厢用呼冤不止。
这一切被常入宫看诊的太医孟为先看在眼中,但他不明白,为什么王厢用的满腔忠诚最后却得到了这个下场。他还太年轻,摸不清这个君王的心中想的是什么。
偶然有一天,萧定与他谈话时候提及此事,笑着问他:“你奇怪我为什么拿王厢用?”
孟为先呐呐不敢答。
萧定看着他,道:“太子追查这流言日子这样久了,之前机会重重,如果要有异动早该动了,何必等到今天。王厢用明知道如此,却还是来报给朕听,挑拨天子与太子的关系,用心何其险恶。这人看似忠厚却不是良善之辈,为得一点小小的恩宠如此不择手段,放在身边将来必然是大患。比较起来,曹臣予的干儿子曾得陈则铭相助,他在对方失势之时还愿意为陈则铭说话,却称得上是有情义有良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