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溆儿,好些了没有?”郑梦境微微皱了眉。她在听见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 就放下手中所有事儿赶过来的。一进殿, 就见几个太医围着床榻,议论纷纷。“好端端的, 怎么就厥过去了?”
朱常溆摇摇头, 从母亲的手里接过帕子,拭去额上的冷汗。“母后, 我……我很好。”
郑梦境却不信, “哪里好了?”她上上下下地摸着儿子的身体,“是不是哪里伤着了?哪儿不舒服了?”
“没,都没有。”朱常溆抬眼环视着屋子。他的太子妃在,他的母后在,连父皇也在。怀着几分歉疚,他向朱翊钧道了声歉,“是儿臣的不是,紧要关头没用。”
朱翊钧走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 “无事的,这几日却是辛劳了。好好歇着吧。”说罢,就要离开。隔壁主殿那儿,阁臣们还在等着他。
“父皇。”朱常溆将父亲叫住,“父皇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朱翊钧的脚步停了下来,想了想转过身来问他,“你有什么想说的?”
朱常溆咬了下唇,“就是八百里加急再快,距事发之日也有段时候了,不知武昌府眼下如何,可能集结起湖广当地的军力镇压。倘或办不到,父皇倒不妨考虑调了石砫的兵,让秦良玉上阵。”
“秦良玉?”朱翊钧皱眉,“她不是一个女流之辈吗?”转头看着郑梦境,“上回平杨氏之乱时,是不是还跟着马千乘入京了?你还见过?”
郑梦境点头,“是,奴家的确见过。”她转向儿子,“溆儿的话,奴家应当明白了。当日秦氏曾立大功,却不愿上疏如实相报,怕的便是因女子之身带来的流言蜚语。若是这回陛下钦点,兴许可以将上回的封赏一并给了人家。”
“贵州离湖广并不远,石砫土吏麾下之兵,虽为私兵,却远比募兵骁勇。父皇,万不可放任楚藩坐大。湖广乃宗亲聚集之地,其危并不比河南小。倘若楚宗揭竿而起,说服了其他宗亲,那可就危险了。”
朱翊钧凝眉,疾步走回来,将郑梦境挤开,坐在榻边,给儿子拍着背。“我知道了,你就不用担心了。”顿了顿,“此事朕会和大学士们好好商议的。若秦氏果真有此能耐,朝廷自当重用,不拘男女。”
朱常溆点点头。
朱翊钧细细嘱咐了儿子,让他好生歇息。刚走到殿门口,就见马堂匆匆而来。“陛下,兰溪传来的信儿。”
马堂高高捧着奏疏,跪在朱翊钧的跟前。“赵阁老……去了。”
朱翊钧如遭雷击,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他的眼眶中迅速积起泪水来。当日偷传沈一贯恶行之举,还在眼前。
本以为,这个老实人还能再撑一段时候的。毕竟菩萨对这样的人格外优容、偏袒。
朱常溆坐在榻上,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那夜榻前据实相告,犹在耳边,今日再次听闻消息,却是……这样的晴天霹雳。
他挥开胡冬芸的搀扶,从榻上跌跌撞撞地爬下来,越过父亲,先一步抢了马堂手上的奏疏来看。
都是真的,自己并没有听错。
这并不是在梦里。
眼泪是咸的,青砖是冰的,身上滚烫的热度,还有太子妃搀住自己的那双冰凉的手。
又是一轮天旋地转。
郑梦境自座上起身,望着门前发愣的俩父子,知道他们心里都很是不好过。此时的自己,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安慰他们。只得默默站在他们身后。
朱翊钧并没有指责儿子的逾矩之为,他怔愣很久,才听见自己说:“大学士们……都知道了吗?”
“都知道了。”马堂垂首,“正等着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