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走回内殿,撩起帐幔,王喜姐在榻边坐下。朱轩媖刚服了药躺在床上休息。她伸手摸了摸女儿,若不是还有她在,自己怕是连一星半点的希望都没了。
本以为,有了嫡子,会比陈太后有些盼头。可如今看来,竟还不如缠绵病榻的仁圣太后。
王喜姐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脱了软鞋躺在女儿特意空出来的地方,与她一同睡去。她的双眉因为时常皱得紧紧的,即便展平了眉间,几道深深的皱纹也清晰可见。她比郑梦境本大不了几岁,但现在二人却好似在比着谁老得快一般。
守着屋门的太监见朱常溆过来,先行了礼,而后便将门锁打开。
朱常汐坐在桌前,听着门锁响动的声音,喉头动了动,心里有了一分希冀。他一直在等着父皇和母后可以松口将他从这个窄小的屋子里放出去。手上的伤早就好了,但无论哪个都好像将他遗忘了一般。
看到朱常溆从门口进来,朱常汐脸上的失望难以言表。父皇、母后还是没有原谅他。他抽了抽嘴角,权当自己笑了,“是二皇兄来了啊。”
朱常溆朝他行了一礼,“太子。”
朱常汐咬咬唇,到底被关着学乖了几分,“你我为兄弟,不必如此拘礼。”可到底没站起来避过,坐在那儿生受了兄长这一拜。
朱常溆正色反驳,“非也,太子这话错了。虽为兄弟,也是君臣。君臣之义为先,兄弟之情为后,若太子免了臣之礼,岂非有违天道人伦?”他收起严肃的表情,温和地浅笑道,“今日先生讲了《公羊传·宣公》,我已做了笔记,现就为太子讲讲。”
见桌上没有纸笔,朱常溆亲自走入里面,取来文房四宝,为朱常汐磨好墨。“太子,我们这就开始吧?”
朱常汐有些动容,“二皇兄,这些都是宫人做的事,你不必……”朱常溆摇摇头,将笔递给他,“宫人亦来自宫外的百姓之家。唐太宗有言:‘水可载舟,亦能覆舟’。无百姓耕田劳作,国库便无田赋之收。宽待优容,亦能显我们天家大度。不过区区小事,太子不足挂心。”
见朱常汐提笔,一脸认真地望着自己,朱常溆微微一笑,翻开笔记。“宣公六年,春。晋赵盾、卫孙免侵陈……”
朱常汐写得慢,朱常溆也不催他,一直站在他身边,等他写完后才继续念下去,时不时地还指出几个错字,让朱常汐改过来。
屋门被虚掩着,门外的宫人们垂首立着。
鸦雀无声。
朱翊钧拍了拍王喜姐,同她一起回转。等回到正殿后,朱翊钧道:“明日,就让太子去上学吧。坤宁宫到底不是皇太子该久居之所,溆儿也已长成,常往这里来也不像样。日后去慈庆宫,还是一样能给太子补课的。”
王喜姐点头,福身道:“是臣妾想的不周到。”朱翊钧抬起手,“你也足够忙的了。母后缠绵病榻,你为皇后需常去服侍,宫里人不多,母亲又有眼疾,全靠你了。偏媖儿又伤了腿,你自己身子也不利索。太子的事,你莫要再操心了,就交给朕来办吧。”
“都听陛下的。”
朱翊钧点点头,“那朕就先回乾清宫去了。你同媖儿仔细身子。”
王喜姐赶忙低声应诺,亲自将朱翊钧送上宫外銮驾才回转。
屋内,朱常汐在补完课后,长吁出一口气。“《公羊传》于我有些难,好些都不大懂。今日辛苦二皇兄了。”他目光有些闪烁,心里七上八下地望着朱常溆,“以后……我若有不懂的地方,也能问二皇兄吗?”
朱常溆笑得温和,“为兄不敢不尽心。若有遇上我们都不懂的,就一同去问父皇,或先生。”
朱常汐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不不,我、我还是别去了。”他面有赧色,声音小如蚊呐,“父皇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先生们一直觉得我愚钝,定不会教我的。”
“师者,传业授道解惑也。”朱常溆鼓励他,“你素日一下学就不同先生打交道,怎得知道先生不欢喜你呢。兴许你去问,先生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先生一开心,父皇也会开颜。”
朱常汐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