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厢一对比,李太后只觉得眼前发黑。
“娘娘,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还提它做什么?!”武清伯夫人也叫小姑子说得生了一肚子气,“都是老伯爷手里的事儿了,武清伯可没做过什么。老子说要走,儿子还敢不从嘛。再说了,这两年武清伯上下已经够夹着尾巴做人的了,办个宴席怎么啦?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
前几年清算文忠公的时候,不还搜出来了几万两吗?元辅都是个不干净的,其余朝臣八成也好不到哪儿去。这年头谁还不贪个墨呀,也就海瑞那个大傻子,又傻又穷,见不得别人好,整日就四处抓人的小辫子。
李太后悲愤道:“你知道一千两银子在民间是几户人家的一年的嚼用吗?你还一副没什么的模样。你要知道,现在武清伯用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当年贪墨的那十五万两银子里头的!”
全都是沾着血的人命。
武清伯夫人被这般指着鼻子骂,火爆性子就忍不了了。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道:“李彩凤,你可弄弄明白,当年要不是你大哥入宫做太监,哪里还能容你去裕王府做奴婢,早就不知道叫爹卖去哪个地主家做小妾了。是,你对李家是有恩,可你也想想李家这么多年来替你做了什么!你嫁给朱家不假,可你身上流的到底是李家的血。怎么,一朝成了凤凰就不认人了?要将咱们这些不富贵的穷亲戚都给撇去一旁,撒手不管了?”
她抱着胳膊冷笑,“爹在天有灵,见着你这模样,怕不是得气得活过来。”
李太后被气得双唇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指着武清伯夫人,慢慢地抖着身子站起来。
“哟,被我说的没话说了吧?踩中你的痛脚了吧?人活一世,谁还能没点错处?武清伯府有钱,花几个钱办个宴怎么啦?又不是勒紧裤腰带,打肿脸充胖子。你自己想要做脸,假节俭不要紧,别拖着咱们大家伙儿一起下水啊,要遭报应的你知道不知道。”
“来人!来人!”李太后气得拔下头上的金钗就往武清伯夫人身上丢。
都人匆匆忙忙地过来,搀住李太后。李太后气得直发抖,指着武清伯夫人,“把她,把她给我轰出去!以后再不许她入宫来!”
武清伯夫人冷哼一声,“你当我愿意来?日后就是请我都不来!稀罕。”说罢,“呸”地一声吐在地上,径自离开。
田夫人等武清伯夫人离开之后,才敢入殿。她见李太后气得着实不轻,赶忙从随身带着的荷包里取了个小瓷瓶来,倒出两粒来给李太后合水服下,又拼命地摸着她的胸口顺气。
“娘娘,娘娘,太医先前就说了,您现在可不能置气。同那种浑人没什么可气的。”
李太后服了药,情绪平静了许多。她粗喘了几口气,挥挥手,示意都人们都退下。
华灯初上,慈宁宫的主殿内还不曾点灯。
李太后不让人进去。她独自一人呆在里面已经很久了。
天空有些灰蒙蒙的,很快又驱赶走了一丝日光,成了彻底的夜晚。殿外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都人们都守在原处一动不动的。
好似无人的宫殿一般。
殿中的李太后独坐在上首,自武清伯夫人走后,她就没动过了。她闭了闭眼,用衣袖擦干脸颊上的两行泪痕。
刚擦干,眼泪就又落下。
李太后觉得衣襟有些凉飕飕的,伸手一摸,发现竟是叫眼泪给浸湿了。她站起身,想去里殿换身衣服,却忘了自己眼前的黑暗不仅仅是因为天黑,更是因为她的眼疾。方站起来,就跌了一跤。
桌椅被撞得七倒八歪。
李太后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挥开赶来的宫人们的搀扶。
“哀家自己来!”她摸索着青砖地,慢慢儿地一点点起身。
都人们围在四周,手都虚虚张开着,生怕慈圣太后再出个好歹——方才那一跤不知道有没有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