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将阿瑶当成最大的仇人,可沈墨慈心里也清楚,害得她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毁容时的疼痛记忆犹新,可奇怪的,对于定北侯她始终恨不起来。非但如此,她心里隐约有股念头:如果定北侯喜欢的是自己……
明知道这种想法不应该,也很下贱,可这股念头刚冒出来,就如野草般在心底疯长,再也拔不干净。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她还是站在了与小侯爷对立的一方。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吴同知背后的主子需要银子,她也需要,想要从小侯爷手中抢过银子还不受朝廷责罚,只能让他死在这虎牢峡内。
痴迷地望着站在船头上的玄衣少年,心绪复杂之下,沈墨慈视线扭向别处,结果她看到了无比震惊的一幕。
船身正中,操控着弩-箭的强壮府兵如面条般软和地倒下去。
太过惊讶之下,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到藏蓝色衣袍暗卫从府兵身后站起来,立在□□前,调准方向,火光下闪烁着冰寒光芒的弩-箭冲直冲向她。
一股奇怪的味道飘来,是迷药,小侯爷怎么可以如此卑鄙。
陆景渊本不想如此,男儿生于世,自当光明磊落。左右论实力他也不虚谁,何必行那些旁门左道?本来他已计划好,就如上次山谷抓平王般,直接带人与吴有良手下府兵真刀实枪地拼一场。到时带着热乎劲的鲜血溅到脸上,必然是酣畅淋漓。
可千不该万不该,对方不该动他家丫头。藏匿在虎牢峡山崖暗处,看着江面上火光冲天,看着府兵打扮成的水匪将胡家船队团团围住,看着漫天箭-雨,他怒火升腾。
沈墨慈反常的表现同样引起了吴有良注意,“迷-药,没想到定北侯竟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下作?吴将军也好意思说这两个字?”
吴有良一噎,被弩-箭对准的身子不自觉发抖,这可是大杀器。
“侯爷,你我各为其主,今日敌对也是被逼无奈。末将是个军汉,我们何不用战场上的方式,痛痛快快拼杀一场。”
脸色果决,吴有良心下却默默合计着剩余府兵人数。人海战术向来是最强的,他人数高于小侯爷十倍百倍,对上定然不会输。
“痛快拼杀一场?本候先前也是这样想的。”
不等吴有良面露喜色,他话锋一转,“可本候现在改了主意。吴将军毕竟离西北沙场远了,行事间十足的官场做派,脸皮厚如城墙,心肠黑如石炭,方才竟想着用一介妇孺来胁迫本候。既然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候又何须光明磊落。”
“本官的确于心有愧,可难道侯爷也想如本官一般,做那滥用旁门左道的卑鄙无耻之人?”
“这意思,有些事只许吴有良你做得,本候反倒做不得。”
陆景渊轻笑,神色间有着无限的鄙视,而后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凌厉:“但你忘了一点,本候不是军人,不用奉行军人那一套。再者,本候是超品的定北侯,官职比你个小小同知大不知多少阶。本候想怎么做,由不得你个芝麻官来置喙。”
说完他直视后面□□处,命令道:“放-箭,记住要捉活的。”
目光转向沈墨慈,他重复道:“是活的就行,至于什么伤残毁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概不论。若是能伤得巧一些,本候重重有赏。”
刚才那些话他全听到了!沈墨慈身形一震,小侯爷这是在给阿瑶出气。
“侯爷,民女死不足惜,可这些府兵家中尚有妻儿老小,您又何尝忍心。”
“府兵?本候只看到了水匪,莫非朝廷每年花大把银子养着的府兵,竟伪装成水匪劫掠本候。吴有良,你背后的主子是想造反不成。”
“定北侯,老侯爷他可是您生父,他若是不好,您又能落着什么好。”
“幕后之人还真是他!”
即便心中早有预感,事实真相从吴有良口中被证实后,陆景渊心中还是有那么些难以接受。正如对方所言,那可是他生父,虎毒不食子。
前世灭了沈家后他察觉到不对,欲顺着线索再往下查,刚找出点蛛丝马迹却遭人黑手。重生后他把大多数经历放在扭转那丫头命运上,可夜深人静时也常在想,究竟是谁害了他。最开始他首先怀疑的是太上皇,毕竟那时他行事太过阴狠,斩断了太上皇不少党羽。可如今居高临下,望着船中央十架弩-箭,他似乎有了新的答案。
“侯爷绝无反意!”吴有良斩钉截铁道,“他不过是想保住广平侯府的地位,绝无不臣之心。”
“事实如何本候自会去考证,不过有一句话本候放在这:本候今日所得一切全凭自身本事与母族襄助,广平候府是好是坏与我无干。言尽于此,放-箭!”
说话这会功夫,火势已经从后面船上向前蔓延,漫天火光映红了整个虎牢峡,水天一线间尽皆是刺目的红。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对面,船阵中央,阿瑶被陆平请到楼船顶端。此处厢房里外薄薄一层木板下,尽皆是精钢所铸铜墙铁壁,莫说普通箭-矢,连弩-箭也穿不破,呆在这最是安全。
站在窗边,阿瑶看向对面火光。船阵只能保证一时安全,无法退出虎老峡他们依旧身处险境,对方随时都有可能攻过来。先不说此点,就是连番冲来的箭雨,有些也已冲破两层船阻隔,射到了楼船上。眼见形势危急,敌后突然传来火光。刚开始她还有些疑惑,可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她也高兴起来。不管为何对面会着火,总之这火救了他们。
危机解除后她站在窗边,刚站过去,就见漫天红光中升起一抹人影,那熟悉的身形……
她忙扯过旁边青霜,“你看,是不是景^哥哥?”
“还真是有点像,侯爷怎会出现在此处?”青霜声音中隐隐有些不悦,都怪小侯爷,害得他们姑娘置身险境。
全神贯注盯着窗外的阿瑶丝毫没注意到她话中不满,听到前半句,她小鸡啄米般点头,“是吧是吧,我就说是景^哥哥,那衣裳是我为他准备的,肯定不会认错。”
说完不理青霜,她直接打开窗户,半个身子探出去,想看得再真切些。
这一探可就出了事,虽然后方起火,可前面攻船的人还没收回去,他们牢记着吴有良和沈墨慈的命令,要活捉胡家姑娘。可胡家商船列阵缩成个乌龟壳,压根找不到突破口。情急之下有人提议擒贼先擒王,先伤了胡家姑娘让船队自乱,再趁机上去。
可胡家姑娘在哪呢?
正着急时,就见三楼探出个头来。火光中他们看得真切,那般身形分明是个姑娘。
“就是她,放-箭。”
一时间百余张弓对准那处,离弦的箭带着十足力道,齐齐破空向窗口飞去。
“姑娘,危险!”
站在旁边的青霜惊呼出声,想拉阿瑶回来可已经晚了,情急之下她只能自己也探出身,尽全力为自家姑娘撑起一道保^护^伞。可她毕竟身量也不够,即便踮起脚尖依旧盖不到阿瑶的头。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青霜绝望地闭上眼。姑娘从奶娘手中救了她的命,姑娘对她那么好,无论如何她都要多为姑娘挡点伤。
前面阿瑶太专注于飞来的身影,以至于没看到下面动静,可当箭-矢袭来时她也有所警觉。习武一段时日,景^□□日亲身教授,她灵敏度有所长进而力量不足。本来能即刻缩回去,可如今背上有青霜阻拦,她动弹不得。
“青霜,你快躲开。”
姑娘这时候还想着她,感动之余青霜将阿瑶压-得更严实:“姑娘别怕,青霜给您挡着。”
这都什么啊,阿瑶面露无奈:“不必……”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箭-矢已经直冲面门,而与此同时她终于看到了半空中飞来的玄衣少年。月光下那刀削斧凿的面容、冷冽的气质以及挺拔的身形,不是景^哥哥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