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北狄人来说,冲入大齐的北面大关,便是一片坦途和沃野千里的平原,策马跑不过两三百里,便是大齐最为繁华和富庶京城。
因此北狄人常年都在攻打大齐,却鲜少对东北动兵:骑兵闯山林……显而易见是出悲剧,但对大齐人和东北那些部族而言,可就是好戏了。
基于同样的道理,王妃父亲镇守的河东亦是多山少平地,因此北狄人也进犯河东大关的时候屈指可数。
不过北狄人也不是什么铁板一块,其中好几个部落的大王意见都不大一致:有比较贪心好战,与大齐势不两立,立志趁火打劫的~主~战~派,自然也有更愿意安生度日的~主~和~派。
巧的是,主和派中的几位北狄王都跟王妃的父亲有些交情,甚至他们曾经暗中“默契”过几次:虽然碍于情势,双方都不得不出了兵,但都没多少伤亡,最后更是……彼此收兵,不了了之。
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可王妃韩续正是其中之一:自家积攒的数百万家财究竟从何而来?除了跟西北诸国通商,更是跟那些北狄王没少交易!
她那个爹十几年来行事都十分小心,在旁人看来她的父亲爱藏私,就是更喜欢小心翼翼地保住自己的势力,但每次圣旨下达,他都仔细照旨办事,并不推脱,对大齐对圣上倒是绝无二心。
韩续听了元春所言,忽然猛地抬头直视元春,三息过后惊觉自己失态,又连忙垂了眼,“王爷……这事儿不会拖累王爷吧?”
“拖累?”元春惊讶道,“李将军能不能算‘冒进’还得两说,究竟是罪是过还是功劳,不是得等战报传来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呀。”
韩续沉默片刻,才勉强笑道,“你说得很是。我……”她轻呼口气,“也是关心则乱。”
常年与北狄王有往来的父亲如何会对北狄精锐的动向一无所知!父亲,你可千万不要糊涂!
元春点了点头,“只要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就好。”
她也只告诉了王妃蓉哥儿信中内容的一半,藏下了最重要的下半截:李靖将军在出关之后和北狄精锐交战过两回,都占着了便宜,不过写好的折子打发人送回去,半个多月过去那传信的人还不见踪影。
贾蓉多了个心眼,跟李将军等极为将军商量过后,自己也打发了亲兵打着送家信的名头回关内报信——贾蓉还有个在关口做官的叔叔贾琏呢!可惜这位亲兵也是……有去无回。
于是贾蓉匆匆写了封短信,交给了过命的兄弟,让他穿过东北群山赶往东林,走港口送信:贾蓉那个便宜大舅子在此事上也出了大力。
而元春的心腹管事们收到密信,还有送信人的口信,瞬间明白轻重,自然不敢怠慢,日夜兼程好不容易赶在京城城门关闭之前进城,更是及时把信带进了王府,交到了他们敬重的“东家”元春手中。
却说元春这轻飘飘的“调虎离山之计”六个字,听在韩续耳中犹如响雷,她心口一阵狂跳,说话也有些艰难,“有道是兵不厌诈,李将军也是久经战阵之人。”
元春应道:“可不是嘛。王爷自然也有计较。”
韩续越发不是滋味,横竖也听到了她想打听的,便借口让元春好生歇息,主动告辞了。
王妃走了好一会儿,傲梅才小声问道,“侧妃,您看……”
元春摇了摇头,“她心虚了,不过王妃向来心里有数。”她摆了摆手,刚打算好心指点下自己的两个大丫头……
大爷赵晗去而复返,见到元春开门见山道,“消息送不进去。”
这个送不进去当然指的是送不进宫里去。
元春道:“果不其然。”
她的这份镇定感染了赵晗,赵晗深吸口气,“侧妃有何教我。”
元春轻声道:“大爷您什么都明白,还用我唠叨一回?”顿了顿,又斩钉截铁道,“您跟我想到的……肯定是同一件事。这天可翻不了。”
赵晗袖中的双手已经狠狠窝在一起,指甲深深抠入自己掌心,他似乎都感觉不到,“正是如此。我做些准备,您也多费心了。”说完,再次告辞。
而两个时辰之前,宫中的赵之桢打发小太监去传话:今晚他要在宫中值守,不必担心。眼见快一个时辰了,他都没等来回禀……
其实他麾下爱将出关迎敌一事,正如元春所料,战报不曾传来,功过还不知道,赵之桢当然不会有什么麻烦:他留在宫中可是因为圣上受寒,发起了烧。
圣上染疾,按规矩皇子公主们,尤其是皇子们可是要在父皇床前尽孝的,皇子们够多的话,自然还得排个班分个工的。
如今太子和大皇子正忙着处置政务,赵之桢向来对政务人事并不沾手,也就责无旁贷,今晚先值第一班了。
话说赵之桢回京后,整个人难免轻松了几分,不过常年历练出的“嗅觉”依旧敏锐无比:小太监没回音,他瞬间便想起元春提醒过的“费家家底足,心也够大”……
看着龙床上喝药后睡着正实的父皇,赵之桢心中暗道:父皇,只是一场风寒而已,便有人等不及了。
他叫过身边的太监——这人他认得,是他养母贵妃提拔起来的。
赵之桢轻声吩咐道:“去问问贵妃歇了没?若是歇了,问问歇得好吗?”
这太监低着头,连脸色都没让赵之桢瞧清楚,闻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奴婢记下了。”
☆、第85章
贵妃已然有了春秋,平时睡得安生些都算是难得……至于“歇得好”,在这圣上伤寒发烧无法理事的时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刚听到那太监复述儿子的话,便琢磨出了老七的真正心思。她果断地吩咐承乾宫总管太监:找几个伶俐人在承乾宫周围转一转。
后~宫~当然也有大量侍卫值守,而且出身也大多不赖,只不过他们没有在前廷值守的同僚们那么“一目了然”罢了。但这又不耽误他们跟内侍宫女们互相熟悉,最起码混个眼熟没什么问题。
却说承乾宫里三四个伶俐又手脚勤快的小太监出去绕了一两圈儿再回来,果然向贵妃禀报:今晚的侍卫他们一个都不认得。
贵妃正端着碗提神养身茶慢悠悠地喝,听完内侍所说,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倒是领了赵之桢之命过来报信的那个太监额头冷汗已经滴到了脚尖。
还不等贵妃轻轻撂下茶碗,承乾宫大总管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奴婢愧对娘娘信任,疏于任事。”
按道理说,承乾宫周围换了眼生的侍卫,他已经早就发现,立即向贵妃禀报。不过这两天这位大总管也跟着贵妃照顾圣上,忙得腿肚子超前,还因为没能休息好而有点头昏脑涨,有此疏忽……倒也可以理解。
虽然不能不罚,但这种时刻,贵妃怎么会不分轻重发作起自己人来?
她平和道:“好人要跟恶人比心狠?莫不是我还糊涂了?”又轻哼一声,“圣上不过是歇了两天,什么妖魔鬼怪就都露头了。”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心腹丫头,“把令牌取来。”
得了贵妃的吩咐,贵妃的贴身大丫头连忙到里间,与另一个管钥匙的丫头一起开锁,取了令牌出来。
贵妃目光落到依旧跪在地上的大总管身上,“你拿着令牌去问问他,是我瞎了还是他瞎了?!”
贵妃能执掌后宫这么多年,靠得真不是圣上的宠爱:她调~教~出的亲信不止在承乾宫她的地盘办差,肯给她传消息的内侍宫女更是不在少数,遍布整个前廷~后~宫,而且后宫的侍卫~统~领也是她一手提拔,之后得了圣上赏识,才有今时今日的位置。
这话里的“他”,也是指的这位侍卫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