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登基至今也才不到十年。最初的七八年里,上皇把持朝政,当今做任何事情都要请示上皇,政令出台更是举步维艰。在那样的情况下,当今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关注后宫,就连恩撒雨露也是如同例行公事一样。
这两年上皇的精力越发的不济,当今才有了松口气的感觉,只是也不多进后宫了。这次碰上徒昫的时候,正是他要给自己的几个儿子选伴读的时候。
算上徒昫,当今如今立住了的孩子,只有四男一女。女子不入排行的话,徒昫应该是排行老五。上面有两个活着的哥哥,分别排行老大、老四,下面有一个才出生的弟弟。只是这些人他都连面也没见过。
其实皇帝担心宫里还有其他皇子被忽视的担忧绝对是多虑了。徒昫之所以被忽视成这样,是因为没了亲娘庇佑。别的皇子还真就不会有这种遭遇。再有一个,当今的严厉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甄贵妃掌管宫务的时候,也就只能动些手脚降低份例。其实徒昫还真就不算是被虐待了。
可是当今觉得自己的血脉被虐待了,有谁敢说没有吗?饭食衣物的克扣是事实,伺候徒昫的人和内务府的一批人都被清算了一遍。
这番动作还是引起了一点小波澜的——内务府的人求到上皇那去了。上皇呢,一开始是被忽悠了的,可是当今是个能忍会演的人。他能忍到太子两废两立,能忍到大哥逼宫、三哥串联、弟弟贤王的声音满朝野,最终忍得了皇位,还会被一个内务府的给PK了吗?
当今把徒昫的事情一说,言语上引导暗示一下,已经不再是年轻时候圣主明君的上皇,就亲自下令把内务府的人夷三族了。这间接让徒昫的地位有了提高,还是一件好事的。
不过这都是后来才发生的事情,此时,徒昫因为苦累了,抓着他便宜爹的袖子睡着了。皇帝看徒昫就连睡着了还在打嗝,心里还是有点柔软的。
“陛下,给五殿下安排的住处都妥了,是不是让人把五殿下给送去?”
当今摇头:“不必,就让他睡着,今晚和我一起吃饭。把老大老四也叫来。别再有不认识自家人的事情出来。”
徒昫醒来之后,就认识了自己的便宜大哥和便宜四哥。徒昫的便宜大哥徒昊,是个看着长大之后,一定是满身腱子肉的人,约莫十岁。四哥徒旬是个七八岁的,看起来就是个聪明人。两个人都不是很真心的对自己表达了友好,一起吃了顿饭。
徒昫可不管那两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有机会和皇帝一起吃御厨做出来的菜,他可没工夫理别人。
于是就看见徒昊和徒旬两人像是吃猫食一样小口进食,而徒昫则是一会儿指着这个菜,一会儿指着那个菜,把自己看上眼的菜色都吃了一遍。
皇帝体念徒昫自小的遭遇,看着徒昫狼吞虎咽的样子虽然有些不雅,但是要比吃的艰难的老大老四顺眼多了。潜意识里,皇帝对徒昫的喜爱就多了一分。
当晚,徒昫穿着滑溜溜的绸缎中衣,睡在可以躺上三四个人都不挤的雕花拔步床上,觉得人生都圆满了。
搬进了新宫殿的徒昫开始学习各种礼仪。包括吃饭的时候怎样咀嚼不出声,怎样避免食器之间碰撞发出声响,怎样走路,怎样行礼,怎样穿衣服。总之,要把日常的每一件事情都按照礼仪的标准学习一遍。
徒昫虽然在行为和智力上有一定的退化,但是到底比一般的普通孩子要厉害不少。如今徒昫已经很少出错了。就算是哪里做错了,也会第一时间改过来,让来教导徒昫礼仪的嬷嬷心里止不住的点头。
徒昫现在可算知道那些传说中的气度、气质是怎么来的了。一开始是硬性规定。每一个动作都要像是尺子亮出来的一样。再之后,就是让礼仪成为习惯,再由习惯转化成自然。当你一举一动都是自然的礼仪的时候,也就成为气度了。有灵性的人再融入自己的性格特征,就是气质。
如何走起路来既沉稳又洒脱,如何喝茶的时候恬淡静雅,如何品酒的时候肆意风流。一举一动,把徒昫折磨得差点没吐血!
好在如今他只有五岁,大家也不要求他现在就有“气度”这种东西,只要礼仪不出错就可以了。
结束了礼仪课程的学习,又因为最近朝上出现了事情,当今没时间和徒昫及其他儿子进行考校什么的亲子活动,徒昫又开始无所事事了。
徒昫对于自己不能去上书房读书是很有怨念的。他想着,自己不能进到屋子里去听课,还不能扒窗户吗?于是徒昫带着自己配置内的一群太监宫女,浩浩荡荡的去了上书房扒窗户去了。
上书房里听课的,不光有皇子,还有宗亲。而且也不是一个大屋子,而是分为不同级别的几个房间。徒昫也不管屋子里讲课的是谁、听课的是谁,就找了一个屋子在旁边听了。
院子里忽然多了四十来个人,讲读博士们能不知道吗?只是这些人都在徒昫“嘘”的动作下不懂不说话,直勾勾和钉子一样站在院子里,他们还真不好说什么。至于廊下那个还没有窗户高就一直扒着窗台的孩子,讲读博士们看了一眼徒昫的皇子服饰,就更不会说什么了。
徒昫扒窗户的这个屋子里,坐的都是十岁出头的学生,徒昊就在里面。只是徒昊向来不愿意学这让他头疼的东西,此时有些昏昏欲睡,完全没注意到徒昫正巴着窗户呢。
讲读博士讲课的第一小节已经过去了,接下来要讲的是农桑的话题。讲读博士是知道这些宗亲贵子们是什么样的,所以就提了个简单的问题:“饭是怎么来的?”
这么个问题竟然把一屋子的十岁出头的孩子给难住了。有的说是买来的,有的说是蒸出来的。听得徒昫直翻白眼。如果将来他的同学都是这样的,他还不如自己拿了书本学习呢!
最后听见答案越来越离谱,徒昫忍不住说话了:“饭是用米做的,米是农人在地里种出来的水稻!笨蛋!”
说完之后,徒昫也没心思听课了,一溜烟的带着四十来个太监宫女就跑出去了。
这件事情最后被讲读博士报给了皇帝。毕竟扰乱课堂的是皇帝的亲儿子,还是个没入学的儿子。他们一群臣子可没胆子教训。
皇帝听了之后,把徒昫叫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光知道饭,我还知道面呢。面是小麦磨成的粉,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徒昫一点也没有作为一个两辈子的成年人碾压真正的小孩子的羞耻感,反而很自豪,“他们连这都不知道,真是笨死了!”
其实徒昫说的也没错。上辈子的中国,对于幼儿教育还是很关注的,书店里那些各种颜色的撕不烂图书上面,就有各种粮食的来历。一些关注孩子教育的家长在这上面花起钱来毫不手软。宁可勒着裤腰带也要给孩子买这类的东西。孩子们把这些当作游戏,学起来也是非常快的。
徒昫上辈子曾经见过一个大班二十多个五岁的孩子,比赛背诵联合国的国家和首都。作为一个连周边国家都没记住的成年人,在那一刻,被这二十多个大班的孩子深深的伤害了。
也因为这样,有这些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连饭、大米和水稻之间的联系都不知道,让徒昫还是找回了一些自尊心的。但是如果皇帝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绝对会忍不住问一句:“你真的不害臊吗?”
皇帝是不会知道徒昫两辈子的前因后果的,所以也不会问徒昫害不害臊。皇帝只是觉得徒昫很聪慧、孺子可教,决定批准徒昫提前入学,还点了定城侯的小孙子给徒昫当伴读。
徒昫不在乎谁给自己当伴读,在第二天就高高兴兴的加入了蒙学班,也就是徒旬所在的班级。定城侯的小孙子叫谢鲸,是个看起来有点呆的黑小子。
“你为什么这么黑?”徒昫在讲读博士进屋前,和自己的伴读咬耳朵。
谢鲸觉得自己的耳朵被徒昫呼出来的气吹得热乎乎的有点痒,但还是很认真的回答:“因为我爹也这么黑,我爷爷也这么黑。但是其实我娘说,我小时候还是很白的,自从去年开始练武,就变黑了。”
徒昫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那我叫你什么?你可以叫我小五,我排行第五!”
“你叫我谢鲸就好。”虽然谢鲸进宫之前,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以和皇子们“你”啊“我”的,可是谢鲸看着眼前白白嫩嫩的徒昫,就都忘到天边去了。“你比我弟弟好多了,我弟弟既不愿意和我一起练武,也不愿意和堂哥读书。一要上学,就哭闹!忒烦人了!”
讲读博士进了屋里,打断了两人的低声谈话,但是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分明徒昫和谢鲸才说了几句话,就有种“这是自己人”的感觉了。
下课之后,五岁的徒昫拉着六岁的谢鲸,一起回自己的寝宫去。两个人傻笑着走进夏日的阳光里,开始了一生的纠缠。
☆、 第99章 徒昫10.3
“……三国时候有蔡文姬,宋代的时候有易安居士和朱淑真,隋唐贵女更是能提枪上马镇守关口。可是看看前朝那么推崇程颐和朱熹之后,女子之中哪里还有不让须眉的杰出人才?哦,有一个绣花出了名的惠娘。可是别的呢?能做出锦绣诗词,能肆意指点江山的人呢?都没了!这不正是说明程朱理学是不该被推崇的吗?孔夫子可没说要把女子锁在后宅里。那时朱熹说的!一个口口声声‘存天理灭人欲’的,自己却在女色、道德上一点不忌讳。我猜测,他之所以要把女子的地位打压到如此底下的程度,就是为了方便他行龌龊之事。因为女子的地位低了,到时候哪怕那女子是被逼无奈的,也还是会被铺天盖地的污水给活活淹死。至于他自己,也不过是得了一句‘风流’罢了。”十岁的徒昫直视脸色被气的发紫的讲读博士,做了结词,“以上,就是学生对朱熹的看法。”
“你……你……你……你……”此人恰好是个对朱熹推崇备至的,被徒昫一番话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翻白眼直接气晕了过去。
“先生!”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