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怎么才会有一条金光灿灿的粗大腿给抱呢?自然要有个投名状,以证明自己的价值。男人嘛,总要展现点资本,才有吸引力,有魅力不是。
他此时正画着的是水泥烧制的图纸,上面配以简明扼要的说明,力争能做到让人一目了然。这个,就将是他递给那位爷的投名状。
记忆之中,明年六月开始,洞庭湖、鄱阳湖水域将连降暴雨,致使长江流量暴增,本朝立国以来最大的洪涝灾害悍然来袭。大灾之中,工部处置不力,再加上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堤坝,最终在滔天洪水之下多处堤坝决堤,江南的膏腴之地转眼变成了泛滥泽国。
更兼之,大灾之后有大疫,灾情都没能控制住,疫情更是措手不及。不说旁的损失,单是死于明年灾疫之中的人数就赫然数万,当真称得上是尸横片野。
这样的大灾,朝廷自然要派人、派银子赈济的,可惜如今还坐在皇位上的太上皇所托非人。本就是杯水车薪的赈灾钱粮,在一层层的盘剥之下,竟无一分一毫落入灾民手中。如此民不聊生,自然会有揭竿而起的,两个月间半个江南都差点倾覆了。
虽然灾民的暴乱被镇压了下去,可太上皇的声誉和威严大打折扣,就快能跟史上极个别暴君、昏君比肩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老人家干脆一病不起,表示再无精力与能力主持朝政,不得已禅位于儿子。这样,才有了日后那位“专注抄家二十年,有钱要给朝廷花”的乾元帝。
当然,太上皇的禅位在贾赦看来,也许真的有身体原因,可更多的怕是为了要扔掉这烂摊子,推个倒霉儿子出来当替死鬼。不过,他老人家的眼光素来不怎么样,挑来挑去就挑了个最会扮猪吃虎的,日后再想要重掌大权,高居幕后却是不能了。
现在这个时候去再返工堤坝等水利工程已是来不及了,贾赦也不会懵头懵脑地去提豆腐渣什么的得罪人。这些水泥是为了日后加固堤防,堵决口准备的,只希望到时候能物尽其用,减少灾民的损失。
贾赦画的这个图纸,是最简陋的水泥烧制设备,不过几晚的功夫便完成了。当他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正好听见周奇在门外唤了一声“爷”。
“你来得正好,工匠们都找齐了么?”大老爷将人让进来,一面欣赏自己的杰作一面问道。
周奇忙一躬身,回道:“正要跟爷回禀,工匠是都找着了,只不过如今就要过年,又是天寒地冻的,虽然出了极高的工钱,可工匠们都希望能缓一缓,过了初五再开工。”他边说着,边拭了拭额角的微汗。
这几日不光是他忙活得脚不沾地,这庄子上旁的人也被这位爷支使得不轻。眼看着就到年根儿了,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却不是为着置办年货,而是为了满足这位爷的各种突发奇想。这不昨儿还没提过,今儿就要找几十个工匠,若非他还有点办法,还真当是这位爷是难为人呢。
“哦,要过年了啊。”贾赦愣了下,一拍脑门儿,恍然地叹了一声。在他那‘梦’中,人们对年已经越来越淡漠,连他也受到影响,都没注意到今儿个已经是腊月十三了。
想到过年的事,大老爷心中不由一动。每年正月初一都要进宫朝拜,他以往都是应付事儿,如今既然打定主意要抱大腿,倒是得在朝拜的贺礼上花点心思了。恩,这个他还得好好想想,此时还是先说水泥工坊的事。
贾赦沉吟了片刻,道:“这样,开工还是要开的。你告诉他们,即日开工的话,整个正月都是双倍工钱。另外,除夕到初五放假,到时工钱照算,还会发给他们一些肉蛋布匹之物充做年货。”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今匠人们的生活可不滋润,他开出如此高的工钱和福利,想来能让他们踊跃起来。不是他要强人所难,实在是明年的涝灾已迫在眉睫,大老爷是一点工夫也不愿耽误。水泥是好东西,能多备一些就多备一些。
周奇听了一颔首应了声,刚要退出去时,又听贾赦说道:“旗子你等等,我……再开张单子给你,帮我把上面的东西备齐。”他闻言转身回来,便看见他家爷伏案奋笔疾书的身影。
这真是……陌生得很啊!
自从先太夫人去世之后,这位主子爷便没了约束、动力似的,彻底堕落颓废起来。以往虽然也是稀松平常,可因着先太夫人的督促,到底文武都没落下。而这些年,听闻这位爷再没拿过兵器,就连笔墨都少有碰过了,整日里就知道泡在女人跟玩意儿堆里,将纨绔风流贯彻到底。
可是,这回到庄子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每日里不是参与训练,就是窝在书房里写写画画,竟再没干那些沾花惹草的事情,让他刮目相看之余,心里更有些忐忑。实在是他不知这位爷受了什么刺激,又能被刺激多久。万一这样的状态维持个三五天就戛然而止,让他在看到希望之后再绝望,那滋味可就难受喽。
当然,能见到贾赦如此,周奇心中亦是欣慰的。当年先太夫人临终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位小爷,将他们夫妻叫至病床前再三再四地嘱托。感念老夫人的恩情,他们夫妇自然是义不容辞。只是……
他们并非荣国府的下人,更不受当时的太太贾史氏待见,况贾赦这人也跟他们不亲近,常常登门去请安都见不着人,慢慢地他们也寒了心,只尽到自己的本分,旁的事却不去白献殷勤了。只是心中每每念起,便觉得愧对老夫人。
好在,赦大爷如今有了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的兆头,周奇为今想的便是尽量都顺着这位爷,让他尽情地持续着这种受刺激的状态,最好能够天长地久起来。是以他接过单子来,连看都没看就一口应下,充满干劲儿地走了。
赦大老爷望着周奇的背影,失笑着摇头。他也知道,自己的变化有些突兀,可对着这个曾为他挡过刀子以命相护的旗子,他并不想带着张面具。索性旗子并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不会问起他怎么变了,他便也当不知道好了。
因着工钱给的足,又许诺了假期和年货,工匠们欣然开工。如今虽是太平年景,可泥腿子的日子不容易,能做下这样一单生意,老婆孩子都能过个肥年,他们辛苦些心里也高兴。
水泥窑就建在庄子后面不远处的山坳里,前些时候贾赦亲自去看过,那里有丰富的石灰石和粘土资源,正适合水泥窑就近取料生产。贾赦也知道这样会造成污染,但如今他也顾不得了,先把明年的天灾人祸对付过去再说。
贾赦不知道那“梦”中的滔天洪水会不会真的来,只宁可信其有吧。况且,水泥这东西于工程营造上是重要物资,建筑、水利、国防等等都少不得它,相信那一位会看到它的重要性。
至于水泥是不是个梦,这个贾赦已经证实过了,如今他书房当中就摆着一块水泥的凝结物,乃是他昨日带着人将就烧制出来的。他挑的是速干水泥的配方,这水泥的硬度和凝固速度都相当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关键时刻,救下那些豆腐渣一样的堤坝啊。
想着那一位接到自己送上的,拯救万民于水火的功劳,还能不大大方方地伸出大腿来,任由自己这样那样地抱来抱去,赦大老爷情不自禁地有些小得意起来。老爷他虽然文无状元之才,武无将帅之能,可朝廷股肱之臣什么的,还是唾手可得啊!
后山的工程正热火朝天,京里荣国府贾母等人,也接二连三地派人来叫贾赦等回去。这眼看就要过年了,也不知这人发得什么疯,跑到城外庄子上竟然不知道回来了。
贾赦他们刚走的时候,贾母还颇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整日里又有孙儿宝玉和外孙女黛玉承欢膝下,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了。她偶尔提起大房来,也是想起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没了他们俩里里外外地管事,荣国府很是乱了几天呢。好在王夫人及时出山,这才没出什么大乱子。
眼看着就是腊月二十三了,那一家子竟然还不见影子,贾母这才着急起来。赶明儿就是小年儿了,府里的长子嫡孙却不在家,这叫族人如何看她这个老太太??
于是,这日一大早贾母便对赖大家的吩咐道:“叫你男人亲自跑一趟,让他赶紧带着人回来。也用不着跟他客气,只说若是耽误了年节,仔细我骂他。”
两人正说着的时候,鸳鸯听了外面小丫鬟的回话,笑着进来道:“呵呵,老太太正说大老爷呢,大老爷就派人回来收拾院子,说是今儿晌午就能到家。可见是老太太的话灵验,再心想事成不过了。”
贾母一听也乐了,不过却非因为大儿子回来,而是鸳鸯这话讨了她的欢心。对贾赦的回归,她只微掀着嘴角,不着痕迹地啐了一声,“哼,总算还知道点轻重。”
随即,她便将这事撩开,转而问道:“宝玉和黛玉起了么?若是起了,便让他们到我这里来用早饭,今儿特意准备了些南方的小点。黛玉想是一定喜欢,让宝玉也跟着沾光尝尝鲜。”
扬州林如海的年礼昨日方送到,其中有一个专做扬州点心的厨娘。虽然女婿信上说是专门送来孝敬岳母的,可贾母心里清楚,他为的还是女儿黛玉。此举让贾母心中颇为不满,认为女婿完全是多此一举,黛玉是她敏儿的亲闺女,是她的的亲外孙女,她还能亏待了黛玉不成?!
这林如海……是不信她啊!
想到这里,贾母不由地眯了眯眼睛,心里琢磨着问题出在何处。黛玉往扬州去的家信都是她过目了的,字里行间从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按说女婿看了之后该很放心才是,怎么倒弄了这么一出?
左思右想也找不到头绪,贾母索性将之抛到一边,左右她总是为了黛玉好的,身正不怕影斜,她可不怕林如海疑神疑鬼。
正想着,外面棉帘一挑,贾宝玉和林黛玉手拉着手说笑着进来。看着这一双两小无猜的小儿女,贾母不由喜上眉梢,笑开了一张老脸,“外面冷吧,快过来暖和暖和……”
看看,多登对的一对儿!她的宝玉含玉而诞,天生就是有大造化的;她的黛玉出身世禄书香之族,父亲身居要职、简在帝心,再没有这么般配的了。
第七回 凤辣子陷入死循环 王夫人又累又怄气
为何宝玉同黛玉一同来了呢?
只因那日王熙凤走得急,并没来得及指派人给林黛玉收拾屋子。贾母本就不想隔开两个玉儿,干脆也就拖延下来,就让他们先在碧纱橱里外住着,推说等凤丫头回来再给安置。
这一来,虽说有赦大老爷打了预防针,可林黛玉一个小姑娘初来乍到的,仍是让贾宝玉沾了近水楼台的光。更兼之,宝玉自来就有些讨小姑娘喜欢的本事,两人不几日便有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样子了。
好歹,林黛玉到底还记着些大舅舅的话,多少对贾宝玉有着些避讳,也算大老爷当日那一番话没有全然白费。
这事贾赦并不知道,不过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临去小汤山之前,他已给林如海去了封信,上面将一切利害说了个清楚,如今端看林如海是个什么意思。老爷他的儿女还疼不过来呢,可没心思多放在别人女儿身上。偶一过问便罢了,还能真当自己闺女疼不成?!
等贾赦回来时果然已经临近午时,梳洗过后屋子里已经摆了饭,丫鬟在一旁回话道:“鸳鸯姐姐方才命人来传话,说老太太念您一路上辛苦,该好好歇歇才是,今儿便不用去荣庆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