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一点没耽误,赶紧将这洋参拿去吴太医处检验,吴太医留下了,当时没给出结论,说为了谨慎起见,还要查阅医术,并亲自熬制后品用才能见分晓。
到了次日,贾琏再去的时候,吴太医引经据典,将这洋参的功效说了一通。
就贾琏这不通药理的人听来,大约是好处居多,不会对人的身体造成什么危害,更别说会有什么事关男人体面的脐下三寸之处的恶劣影响了。
贾琏得了这句话,终于将这几天吊着的心放了下来,自己都嘲笑上了自己:真真是糊涂油蒙了心了,居然疑起了熙凤!她虽然泼辣厉害能揽酸,到底是嫡亲的正妻,哪可能因为妒忌就谋害亲夫呢?我这是怎么了?看来书上确有真言,智子疑邻,我在府里吃饭喝水,在花枝巷照样也是吃饭喝水,有了疑心,我却先怀疑上了熙凤,而不是尤二姐,明明是同样一桩嫌疑!说来说去,我还是太偏心尤二姐了才会如此。可是那贱货,值得我如此待她吗?
贾琏这么一想,顿觉尤二姐再怎么花容月貌,也不过是乱人心智的美人蛇,外表虽美,内里龌蹉,再一想到她和贾珍贾蓉之间的勾当,还有那一日薛蟠的话以及自己当场遇见的情景,更是一颗心像被大钳子拧了几圈似地,难过又气愤,不禁悔恨自己□□熏心,竟然为这样烂污的女人迷昏了头脑。
贾琏立时就想和尤二姐撇清干系。他娶她的时候原是和尤老娘说好的立她为二房夫人,仅在正妻之下,也就是一般人认为的贵妾,不同于一般的通房丫环,外面买的侍妾之流,手续也正式而慎重得多。按着本朝律法,一般的百姓商贾只能娶妻一人,不能有贵妾,而贾琏身上背着举人的功名,算是官宦,所以可以有一妻一贵妾,娶贵妾需在官府备案并拿到娶妾文书。可是,当时有些状况,贾琏因为贪恋美色,是在背着国孝家孝三层孝在身上的时候偷娶的尤二姐,尽管是摆了酒请了客用花轿迎娶的尤二姐过门,却没有去官府报备这个娶妾手续的问题,也没办法报备,难道自动送上门去请官府革了自己的举人功名吗?只能押后再办了。如此一来,倒是方便了此时心灰意冷的贾琏,没办最好,还省得麻烦呢,就此绝缘尤二姐,再不上门就是了。
于是,贾琏连着四五日都没怎么出去,也没去安儿处厮混,倒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府内。正好中秋节将至,确实忙乱得很,贾琏和熙凤身为当家人免不了多了许多事务,不光是府里要筹办宴席,让老太太太太高兴,还要挖空心思给京城中素有往来的南安王府、北静王府等并几大家族的有名有姓的人物们备办新颖别致的礼品。故而,贾琏连日不曾出府,或在府里的议事厅里,或在账房等处,或在自家小院里,白天和熙凤一起商量着料理家务,间或歇息时则将大姐儿抱来玩耍,逗其说话,大姐儿的年纪正是语言开蒙的时候,就这么几天和贾琏一亲昵,不光是会喊“爹爹”了,还跟着爹爹学着说了几句别的话,孩童特有的娇憨可人令贾琏这个从来没有真正体会过身为人父的感觉的家伙也心底涌起异样的甜,同时越加悔恨自己的荒唐。
夏叶对贾琏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面上虽然还是如常地与贾琏说话商量府里的繁杂家事,心里却一点也不动容:要想浪子回头,这一点点悔改之心怎么够!
尤二姐那边,见那一日贾琏真的一去不复返,而且连着四五日都没有音讯,心里早就慌了,而且,还有现实的问题。
因为花枝巷这边一贯是贾琏拿钱来做供应的,虽然人口不算多,但是,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花钱?尤老娘和尤三姐两个都贪图享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地每日里耗费不少,加上下面伺候的二十来个仆佣丫鬟,一天要吃五六斤猪肉,还有肥鸡大鸭子菜蔬什么的不可细算,总之,一日开销至少二三两银子,还有尤三姐最爱做新鲜打扮,即便是在家里呆着,也要细细致致地描画妆容,胭脂水粉,还有头上戴的金珠银钗,身上的绫罗绸缎,哪都要上好的才行,不然就拉着个脸一天都没好声气。即便是尤老娘这样老得满脸皱纹的,可是,为了在人前的体面,在穿戴上面也不输于尤三姐,照样要隔三差五给她打金戒指金头面,这些钱原本都是靠贾琏供应,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女人就得靠汉子,汉子跑了,这叫女人怎么活?
尤二姐开始还帮着贾琏遮掩,尽管自己躲在房中以泪洗面,但是,当尤老娘和尤三姐问起琏二爷怎么多日未来的时候,尤二姐总是强颜欢笑地说:“二爷说是这两日事多,过来不了,让我们自己守着门户自己开心。因为快要到中秋节了,咱们这里小门小户地不觉得,一家子治一桌酒菜,到了十五那天吃块月饼赏个月也就完了,西府那边家大业大,人多事也多,几百口人的调拨都落在二爷的肩膀上呢,还有大家子过节往往要给相熟的世家来往送礼,也少不得二爷筹划费心的,还要时不时被那边府里的两位老爷叫去吩咐这样那样,是以二爷忙得脚不沾地,故而只能把咱们这一头放一放了。”
等到中秋节都过了几天了,贾琏却都连人影都没见着一次,尤二姐这才如梦初醒般明白过来:贾琏这情形,是不要她了?
尤二姐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她一个柔弱女子,素无才干,却又贪图吃喝首饰等才叫贾珍哄去着骗去了贞洁,本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落花流水般完了,要么就这般和姐夫没脸没皮地厮混着过,要么就嫁与张华那样的破落户,做个寒门媳妇聊以度日。
能遇上贾琏并为其心许,最后蒙他不弃嫁与做了二房,对于尤二姐这样的失贞女子来说,简直就是最好的出路,是她不曾意料到的美事。加之贾琏是年轻公子,相貌有,才干有,又知情识趣,还对二姐温柔体贴,并不嫌弃二姐曾经是破败之身。那些日子尤二姐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捡到个金元宝,生怕睡着了都要笑醒了似的。
可是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特别是贾琏这样的薄情男子,所谓的情情爱爱,真是来得容易去得快。
曲终须散场,好梦终需醒。可是,除了一张脸可看、身无所长的尤二姐遭遇为人摈弃的境地,应该何去何从呢?
☆、第20章 二姐遭弃尤老娘支招
尤二姐还在左思右想该如何是好呢,那边尤老娘也觉出不对劲来:女婿再怎么忙,也不该这十来天了都不露个人影啊,说起来二姐儿还是他的二房,多少有些体面,就算是个外室,也没有个丢在外面不闻不问的道理啊。
尤老娘当即令丫鬟去请了尤二姐来,看她虽然还是花朵儿一般娇俏的容颜,这些天因着没睡好或者惦记贾琏那个混账行子显得有些憔悴,不禁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个没用的!除了长得一张脸好看,有什么手段笼络得住男人?看看吧,才几天啊,有一个月没,就叫人家丢在这里不死不活不管不理!白教了你那么多,一点也学不会!”
尤二姐忍不住拿帕子遮住脸,呜咽了起来,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前些日子他还和我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怎么说变心就变心了,一点征兆也没有!”
尤老娘坐着,面色不动,说:“哼,所以我素日说你们,有的时候要想着没有的时候,男人啊,哪个不是嘴上跟抹了蜜一般,心却花花的,你要在你还讨他喜欢的时候就设法捏住了他。”
尤二姐哭着说:“才成亲那会儿他是什么都听我的,不光是嘴里说得好听,他还把他的体己银子都搬来与我收着的,我觉得这总该是有几分真心吧。要说别的手段留住他的心,我是想怀个孩子,可是哪有那么凑巧的?不是我不花心思,实在是他变得太快,我完全没料到啊。”
尤老娘拿着帕子拭了一下嘴角,厌烦地说:“哭哭哭,就知道哭,哭能把贾琏哭回来吗?现在得想招儿。我这是做的什么孽啊,都奔五十的人了,还在操心你们这些事,就不能叫我好好生生地享会子清福吗?”
尤二姐越发哭个不住。
尤老娘拧眉怒道:“越说你还哭得越来劲了,你有本事往贾琏那哭去,或者索性一根绳子吊死他面前,跟我这哭什么?,听着人心烦。”
尤二姐吸着鼻子止住了哭。她原本知道,这老娘是个心狠的,一辈子生了三个女儿,老大老三都厉害,就她要窝囊些,所以,从小就是在老娘”赔钱货”的骂声里长大的,可是老娘如今老了还不是在享她二姐儿的福?
尤老娘这一辈子也颇为坎坷,生了三个女儿,老大尤氏,就是现在宁国府的大奶奶,贾珍的续弦夫人,那原是尤老娘和第一任丈夫生的,要算是官宦人家,日子也过得还算得人意儿。可惜老天爷不成全,没两年那男人就短命死了,尤老娘因为无子而且年纪尚轻,哪里耐得住那如雪的寂寞去守寡啊,便带着大女儿尤氏改嫁了,与后来结的丈夫也生了两个,就是尤二姐尤三姐两姐妹,可惜的是一生无子。可能尤老娘真的是命硬克夫,第二任丈夫也终于死在她的前面。而此时尤氏已经出嫁,尤老娘因为无子和两个尚且年幼的女儿一起被如狼似虎的族人赶了出去,最后只得了一个小小的院落聊以维持生计。
所幸大女儿尤氏凭着前夫还算不错的门楣得以嫁入高门,虽说是个续弦,也算是不错了。故而尤老娘时不时拖着两个女儿去老大那里打打秋风,体会一下“我家也曾经阔过的”的感觉,只是大女儿尤氏族开始还肯接济一下落魄的老娘和妹妹们,多去了几次,脸色就不好看了,而且,贾珍虽然无实职,却有世袭的爵位,尤氏算是诰命夫人了,加之管着宁国府,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不服尤老娘管了,给的孝敬也有限,跟打发叫花子似的,叫尤老娘怨天怪地地在家里埋怨尤氏,不过还是厚着脸皮照去不误。
好在尤二姐尤三姐一对姐妹花渐渐地从黄毛丫头变成了人人垂涎的美貌娇娥,尤氏虽然不喜这老母和拖油瓶妹妹两个,那姐夫哥贾珍却喜欢得紧,甚至会主动派车去接母女三人来,美其名曰走亲戚,到了之后,也不管尤氏红眉绿眼地脸色难看,就是命一大群丫鬟婆子赶着尤老娘唤“老娘”,还孝敬许多的金珠饰物绫罗绸缎的,叫尤老娘一下看到了希望,要想下半辈子过得好,少不得在这如花似玉的两女儿身上,也不算是“赔钱货”了。
尤二姐原本有一份指腹为婚的亲事,可惜家里败落了,就是一日三餐都未必供应得上,尤老娘哪里舍得将尤二姐嫁与那没出息的小子,自己也就靠不上了,便托赖贾珍的势力,硬逼着退婚,最后以十两银子退了婚事,了结了此事,好叫尤二姐换的自由身。这不,才退了婚,就有贾琏撞上了,一眼看中,求做了二房,尤老娘总算过上了颐指气使的优裕生活,和贾珍的宁国府的假心假意不同,尤老娘在这关上小楼成一统的花枝巷小院里实实在在地体会了一把有钱人家尊贵老太太的滋味,当然想要长长久久地过下去,不光如此,将来还要给尤三姐也指配一个和贾琏差不多的世家公子做二房才好,她就可以这家住住,那家住住,到处都是丫鬟婆子们一盆火一般赶着喊她“老太太”了。
只是二姐儿这天生优柔,面软心活,实在难成大器,这不,才过上几天琏二奶奶的好日子啊,就叫男人腻味了想要甩了,唉,少不得还要靠老娘来给她当定心骨,拿主意。
尤老娘平息了一会儿,说:“干坐着不行,得想办法。贾琏不是有很多长随小厮吗?往日还嘻嘻笑着喊你二奶奶的那些小子们,怎么,现在就都不见人影了?设法揪一个来,让他帮忙引着贾琏过来。贾琏来了就好办,你要么哭着求他怜惜,要么和他滚上炕头,要不人家怎么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呢。”
尤二姐期期艾艾地说:“就怕那些小子们没胆。”
尤老娘眼睛一瞪,说:“这有何难?小子嘛,一个月累死累活才挣半吊钱,你给他五两银子,他什么不干?要是他实在不肯,你也可以抬出你二房太太的架势来压他,告诉他你和二爷只是暂时吵嘴了,二爷以后还会来的。而且二爷亲口说的,琏二奶奶身子不好,她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以后你就坐上琏二奶奶那把交椅了,现在得罪你,以后可有的是好看!”
尤二姐唯唯听命,一会儿就出去想办法去了,尤老娘靠在榻上,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二姐儿要学到她大姐一半的手段,我也就不用操这份心了,真是个没用的。”
☆、第21章 夫妻房内对话各心思
这一日,夏叶正在家里歇着,贾琏也在家,夏叶见了他就有些不自在,以前天天野在外面还不觉得,现在成天在她面前转悠真心有些吃不消,夏叶只好拿了本账本子看,当他不存在,可是,夏叶越是不理睬他,他还越是往跟前凑。这不,又来了,还貌似关心体贴的样儿,说:“凤儿,我看你那金项圈颜色有些旧了,你取下去,我给你拿去外面炸一炸。”贾琏的意思是夏叶脖子上的戴着的金项圈有些氧化了,颜色不鲜亮,说要拿去外面的金银铺子去处理一下,这原是一句讨好的话。
夏叶没好气地说:“算了吧,我怕经了你的手,这项圈只怕要小一圈,回来都戴不上了。”
贾琏搓着手,尴尬地笑,说:“哪能呢?说得我跟什么似的,连自己媳妇的东西都要雁过拔毛!”
夏叶瞟他一眼,说:“好像这种事你没干过似的,你一贯是拿着家里人的皮肉往外面不相干的人身上贴的。得了,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打量我什么都被蒙在鼓里呢。”
这句话一语双关,一下子惊得贾琏的额头上冒了汗,不知道熙凤指的装糊涂的是哪一桩,是说他在给家里办杂务时中饱私囊呢,还是影射二姐儿的事呢。
贾琏不好意思,正好一晃眼看到□□抱着大姐儿路过,便忙喊住,说:“哎,把大姐儿抱来我这里,跟爹爹亲香亲香!”
□□依言将大姐儿抱来,贾琏接了过来,抱着嘴里咿唔做声的大姐儿一个劲儿地逗弄,逗得大姐儿咧开小嘴“格格格”直笑,贾琏便抱着可爱的大姐儿往夏叶跟前献宝,讨好地说:“看,大姐儿今儿好高兴。”
夏叶心里也知道他这是在讨饶呢,心想,没那么便宜就饶过你。却从贾琏手里接过大姐儿,温柔地亲了亲孩子的小脸儿,陪着她说了一会儿没名堂的孩子话。
贾琏看着这样的妻女,心里的悔意渐渐地漫了上来,忍不住去抓媳妇的手,说:“你这一向病着,都没回过娘家吧。等哪天你身子爽利了,我陪你一起回家,看看岳父岳母大人。”
“你干什么!叫底下人看见什么意思!”夏叶本想摔开他的手,可是,听到他说的后半句话,却被吸引住了,回娘家?对哦,她穿越来了这里,每日浑浑噩噩地混着,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娘家的事!若是有娘家助仗,她是不是就不用花这许多的心思和贾琏折腾,直接和离了算了,只要他们肯把大姐儿给她,以后她带着女儿回娘家先住着,有空间里的珍贵药材,还愁日子过不好吗?若是留在这里,就是发财,也难免要帮着填进贾府这个无底洞里,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