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这件事反应很平淡。”贾赦接了茶以后,盯着他。
“惊讶过了,自然平淡。”宋奚接着道,“贾雨村就是个小人物,在户部当个从八品的文书,顶不了什么大事儿。我调查过了,他是因为驯服了长公主家的小魔头,才会因此受到器重举荐的。”
小魔头?贾赦忽然想起来了,长公主和窦驸马是有一个儿子,名叫窦聪,才六岁大,因为被宠溺过度,每天上蹿下跳,碰不得惹不得,性情乖张异常。听说他从今年年初读书开始,已经气走了不下二十位大儒。这小家伙便是在进宫的时候,也曾在太后的面前纵意玩闹,险些把太后的身子也给弄摔了。当时长公主有心训斥,却被太后拦住了,皇帝却是十分不乐意的。回家之后,长公主发誓管住这儿子,奈何刁钻性子已经养成,长公主又对唯一的儿子下不了狠手,故而为教育孩子,头疼过很多回。前段日子,长公主府实在请不到什么大儒了,就公开贴榜招请先生,也表示过除了酬劳之外,会另有嘉奖。
原来贾雨村是因为这里头的缘故,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能耐,能把那些大儒都训不住的小魔头教育服贴了。但这几月贾雨村去哪儿了?既然他还在京城,自己的人当初搜寻他的时候,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搜索不到。
贾赦觉得贾雨村这人像是凭空消失在京城,转即又凭空出现。至于长公主府,贾雨村进去的时候,贾赦这边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好像长公主府的人都在特意为贾雨村保密一样。按道理来讲,长公主府进了个这样曾经有臭名的先生,贵族圈里不会不八卦。
宋奚见贾赦还出神,便就在贾赦身边坐下来,便一直盯着贾赦看,很久不曾从他的脸上移开。
贾赦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什么?”
宋奚立刻就把目光移到别处。
“如实回答”贾赦用手把宋奚的脑袋正过来。
宋奚笑起来,伸手就扯了扯贾赦的耳朵,好像他一拉扯贾赦就会显出原形,耳朵变长一般。
“看你是什么怪物,让人着魔。”
贾赦忙捂住耳朵,也忍不住笑起来,“那现在看清楚了?什么怪物?”
“让我心仪的怪物。”宋奚眼里蕴着认真的情绪,“你最近不常到我这来了。”
“忙,你就当小别胜新婚了。我要是总天天粘着你,你也未必会如现在这样惦记我。人嘛,轻易得来的总是不珍惜。”贾赦半开玩笑道。
宋奚目光凝住,“那你必定不珍惜我。”
宋奚言外之意,他就是很轻松就送上门的那种。
贾赦哈哈笑,问宋奚:“你觉得我是那种人么?”
“那你觉得我是?还是说这只是你的借口?”宋奚反问贾赦。
见贾赦怔住,也不回应,宋奚嘴角划过一抹淡笑,和贾赦表示他也不过是玩笑。
但贾赦却觉得宋奚与以往是不同的,看似温润淡然,总觉得蕴着什么怒火。
贾赦猜宋奚可能是因为什么缘故心情不大好,遂也不叨扰了,起身便和宋奚告辞。
“你这么快走?晚上还有事?”宋奚挑眉看他。
“嗯,今晚要处理的东西更多。看你也挺忙的,咱们回头再见。”贾赦说罢,便和宋奚笑了下,就匆匆告辞。
宋奚亲自起身送走贾赦,便拂袖进了武英殿。宋奚从奏折下抽出他刚刚收到的那封信,目光便骤然收冷,立刻秘密吩咐属下,看紧衡峻衡萌兄弟俩。二人若有异状,便可立刻诛杀。
半个时辰后,宋奚才开始着手批阅桌案上的奏折。瞧见有笔法错误的,也不管是多远来的,有没有急事,丝毫不由分说,直接冷冷地把折子丢在地上,令其打回去重写。
但没多久,他刚刚加派去监视衡峻衡萌兄弟的人,就高效率递了一个新消息回来。
……
傍晚的时候,贾赦的马车刚从个御史台出来没多久,便见有一名骑马的真颜侍卫追过来。
猪毛叫停了马车,听了真颜侍卫的话后,便伸脖子进车里告知贾赦:“真颜太子说上次老太太送给她们的吃食太美味了,而今他要还点东西过去,让您顺路去拿一趟。”
“跟他说不必还礼。”
真颜侍卫便道:“殿下说了,大人若不要,就直接送到荣府去,谢礼一定要有!”
若真颜人大方敲贾府门送东西,被他人知晓,议论什么通敌卖国之类的话也是个麻烦。真颜人是客,他身为大臣主动去看倒没什么毛病。
贾赦便应承,就让马车从行宫前面走。他也不进门,就打发去取了食盒,而后准备回荣府去。谁知这时候真颜侍卫又来了,拱手请贾赦帮忙,他们太子跟小王爷在行宫内打起来了,打得不可开交,他们这些下人也不敢随便去拉架,都是金贵之躯,伤了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是重罪。
“大人是大周重臣,太子和小王爷必定会给您几分薄面,停手的。”侍卫们说罢,就跪下了,诚挚地和贾赦磕头。
贾赦便就下车进了行宫内,果然在侍卫的引领下,看到在园子里互相拿刀对打的真颜太子衡峻和小王爷衡萌。两把刀互相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衡峻看到贾赦来了,笑着和贾赦招呼,便要停手。衡萌丝毫没有此意,挥刀就朝衡峻的脖颈砍过去。侍卫们见状惊呼,衡峻立刻纵身闪躲,却也是晚了一点,胳膊靠近肩膀的地方被刀刃划破,血当即就涌了出来。
“小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公然手刃太子,欲取而代之?”贾赦立刻冷言质问衡萌。
衡萌看眼贾赦,嗤笑一声,丢了手里的刀,“贾大人,你未免太爱管我们真颜部落的闲事了。我和大哥只是切磋武艺而已,比试时难免有刀剑不长眼的时候,但我们下手都是有分寸的,不会要人命,最多只会伤到皮毛。便是我们真颜最厉害的勇士,和父王比试,还擦伤过父王胳膊一下呢,也不见父王多恼。大哥怎么都比不过父王,而且又是跟我这个亲弟弟切磋武艺,难不成还想把这么大的帽子扣到我头上?”
衡萌说罢,便嚣张地冲衡峻挑了挑眉毛,似乎在说‘有种你就抓我’。
贾赦真转即看衡峻,气得暗中握拳,满脸通红,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指着东边的方向,示意衡萌快滚。
“大哥的度量还真是小呢。”衡萌嗤笑一声,也不管其它,背着手就走了。
少年的背影绰绰,不论性格,光看这身影,真是翩翩少年,遗世独立。
衡峻转而坐在凉亭内,由着侍卫给他包扎伤口。
贾赦觉得还是该请个大夫为好,衡峻直摇头,表示以前自己在战场上受的伤比这厉害多了,都是涂点膏药,随便包扎便可了。
“你这样可不恰当。”贾赦叹一声,却也不多说,这是衡峻自己的习惯,跟他无关。
“真不好意思,今天又叨扰你。”衡峻转即就训斥身边的侍卫们,问他们到底是谁擅自去找了贾赦。
先前找贾赦的三名侍卫忙跪下赔罪。衡峻当即就要处置他们,被贾赦拦下了。
“他们也是护住心切。”
衡峻叹了口气,摆手打发侍卫们下去,转即和贾赦细说道:“而今也瞒不了你了,想必你们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我虽然是真颜部落的太子,也立下过赫赫战功,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在父王跟前站稳脚跟,反而是我这位弟弟,因为长得好,嘴巴甜,加之他还有个受宠的亲生母做靠山,更是万般受宠了。我与之相比,便处处受气。要不是几位真颜老臣一直拥立我,我的太子之位恐怕早就让到了衡萌的头上。”
“是听到过一些,便是没听到过,瞧你们兄弟这段日子的表现,大家也该都猜出一二了。”贾赦面目不悲不喜,言语也音调平平,没有表现出任何同情亦或是愤怒、不屑的情愫,真的只像是一名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衡峻苦笑一声,“在你面前抱怨这些,倒是挺丢人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更何况太子身在皇家,身处于权谋的漩涡之中也很正常。摆平这个心态,认真面对就是。”贾赦又说了两句风凉话,他是真没心思去关心真颜族的内讧。更何况他自己都不确定,这衡萌和衡峻兄弟俩到底是真不和,还是假不和。
衡峻却是把贾赦的话当成了正经道理听,忙认真重复一遍,记下来,表示自己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