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一听王夫人竟拿一个伪君子和自己作比较,登时就气得脸涨成了青紫色。他头脑一热,抓起王夫人的发髻,厉声让她把话再说一遍。
“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王夫人只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用手摸一把,全然是泪水。
“你说,有种你就说!”贾政厉害道。
“你就跟方芹一样,是个伪君子,是个小人!万事只顾着自己,只顾着自己面子,对我们娘们不仁不义,从没对这个家操过心,也从没用心对我们好过。
你为父,没尽过教导宝玉的责任,你为夫,没对我给予过正妻该有的敬重。人家再不喜欢正妻,初一十五好歹知道在正妻房内睡一宿,你呢?这也罢了,你是男人,二房的顶梁柱,这家里头的事儿你何曾出过一份力,操过一点心。
以前我大哥厉害的时候,你靠着他,现在你大哥厉害了,你也只能在人家的阴影下过活。钱挣不来,官爵挣不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你也不管,还总是让家里倒出钱给你补窟窿。伸手张口就要东西,不顺心了就来打儿子——”
啪!
贾政赤红着脸,狠狠一巴掌打下去,王夫人的脸上立刻就印出通红的巴掌印。
贾政他双眼瞪得溜圆,几乎崩裂。
“作死的娼妇,你胡言乱语什么,竟敢这般诬陷指责你丈夫,我看你是不想过了!看我不打死你!”贾政说罢,便上脚踹了王夫人的肚子。
王夫人一屁股跌倒在地,头磕在了凳子上,立时便破了皮,流血下来。王夫人还是瞪着眼,也不叫痛,目光空洞的流泪,冷冷地狞笑起来。
“好啊,你打死我吧,倒省得我活着遭罪。以前我为了二房,争抢算计,到头来沦个破落下场,也活该。我苟且残喘至今,不过是为了你,为了儿子。而今连这份儿心都没有了,死了倒好。”
王夫人说罢,便闭上眼睛,把脖子伸直,都给贾政,一副视死如归之状。
“父亲,您别打母亲,您打我,打我吧,我不哭不叫了,您打我吧。”宝玉扑倒王夫人跟前,说着就要主动脱裤子,由着贾政打。
贾政刚抬脚,见他们娘俩这样,又在婆子的劝慰下,只狠狠跺脚放下了。
周瑞家的闻声赶过来后,噗通跪地,给贾政磕头:“二老爷,您别怪奴婢多嘴,二太太而今真的太难了。今天甄家来信,要二太太帮忙走动,给他们家大爷在京谋个差事,说若这般,之前存放在这的几万银子便可不要了。若不行,二太太势必就得把银子还给人家才行。
可当初为了给二房要回面子,二太太挪用了甄家那些钱,变卖了嫁妆,才凑足了十三万两还给公中。而今庄子铺子一样不剩,首饰而今也只剩下一套贵重的,若非要留着外出见人时用,只怕也都一遭当了去。”
第59章 第一狗仔
宝玉愣愣地听完周瑞家的话,转头余惊未定地看着王夫人。他一直不曾操心过家里的事情, 还以为大家日子都过得锦衣玉食, 无忧无虑。没想到母亲竟在暗地里受了这么多的委屈, 首饰竟只剩下一套能见人的,却还被父亲瞧不上的谩骂。她可是堂堂荣府的二太太, 日子过得都不如他那些庶出的小姊妹们。便就是三妹手上,托老太太的福,也都有两三套首饰换着戴。
宝玉眼看着王夫人额头留下血了, 哇的一声继续大哭起来, 忙抖着胳膊, 擦拭王夫人的额头。
“快住嘴!”王夫人忙制止周瑞家的不要再说。
周瑞家的便垂着脑袋扣头在地上,闭嘴再不吭声。
宝玉依旧哭得很凶。
王夫人则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 当着孩子的面儿抱怨贾赦, 还把一些不该说的话都说了。她抱着宝玉, 心疼不已地拍着他的后背, 哄着他。可怜孩子是无辜的,本不该让他小小年纪听到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是他们做父母的无能, 也是贾政真让她太失望了。
“哭什么哭, 来人, 快把宝玉抱下去。”贾政叱责道。
宝玉不肯走, 抱紧了王夫人, 生怕贾政挥手抬脚打他母亲,哭哭啼啼的央求贾政,只管揍他就是。
王夫人心里暖起来, 鼻子更酸,什么二房太太的尊严都不顾了,回抱紧着宝玉失声痛哭。
周瑞家的见状,忙喊人都别进来。她匆匆关上了门,转而又跪在地上。
贾政气得甩袖,回身坐了下来,猛地冲王夫人吼道:“你还有完没完!难道要当着孩子的面儿,你我把话理论清?”
“好孩子,快别哭了,才刚周瑞家的说着玩的,我日子过得好呢。首饰要那么多作甚么,够用便是,我素来喜欢俭省度日,你是知道的,是我自己的喜好。”
王夫人勉强一笑,温言哄完宝玉,便摸了摸宝玉的额头。然后她就喊婆子先把宝玉送出去,并嘱咐宝玉不要在贾母跟前乱言。二房今日的事儿,还是不要她老人家操心为好。
宝玉点了点头,怕极地看一眼贾政。贾政立刻瞪着虎眼看他。宝玉吓得畏畏缩缩的退下,临要关门前,他最后担忧地望一眼王夫人,恐惧的目光中流露着很多不放心。
王夫人被宝玉这眼神儿激得心里更加酸楚。
屋子里静了下来。
贾政怒气冲冲,红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瞪着王夫人。“休妻”二字就在嘴边,他几次都想说出来。奈何他心里深知王夫人是休不掉的,于理不和,老太太知情后也不会同意。
但这般对他恶言相向,用言语极度羞辱他的女人,他贾政不稀罕要!
王夫人此刻内心却是平静的,面对贾政,她已经无话可说,该说的她都说完了。贾政还是一副他最委屈,他最厉害,要指责叱骂别人的态度。王夫人明白,她再说什么都无用。怪自己命不好,怪自己眼瞎,这辈子她也就只能这样认命了。
“既然在你眼里我如此不堪,我们夫妻何不义绝,两不相干。”贾政到底梳不通肚子里的气,他还要面子。便提出和离的想法,但更多是想吓唬一下王夫人,让她主动求饶于他。
王夫人听到“义绝”二字,心里震了一下,便是冷笑,转而安慰自己也不该吃惊。贾政怎可能反思,对女人认错,他是宁肯一错到底,一头撞死,也绝不会对女人服软的。
以前她总是软了又软,顾念他,哄着他,供着他,但现在她不想了,她累了。
“老爷想得倒好,而今我两手空空,又没了娘家,往哪儿去?我给老太爷守过孝,父母去世,也无处可归,休妻‘不去’中占了两条。您料定休不了我,便才说的和离。”
王夫人嗤笑起来,狠狠地吸口气,便在周瑞家的搀扶下起身,稳稳地坐在了凳子上。
“我也不是厚脸皮的人,老爷要义绝可以,把我这些年赔在你身上的嫁妆都还给我,总不能叫我光手光脚出去过日子。再说我这样的情况出去,若被外人瞧了,老爷不觉得丢人?”
王夫人最后一句话令贾政打了个激灵。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若不还她嫁妆钱,她便要到处造谣说他无情无义?
“王氏啊,王氏!万没料到,你平时的憨厚纯善都是装出来的,里子竟是个如此心肠歹毒的妇人!”贾政气骂道。
“想把自己的钱要回来,便就是心肠歹毒了?那老爷当初为了升官,四处活络,花我钱的时候,怎不觉得自己歹毒?”王夫人气笑了,心里头也越发寒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和贾政一起度过多少个日日夜夜,而今他竟一点都不念夫妻旧情,可见他本性如何了。
“你既然看不上我,又不想跟我和离,是打算跟我死磕到底了?我便是不休你,这个家我也不认你做妻!”贾政气得拍桌起身,狠狠瞪一眼王夫人,便负手而去。
王夫人又冷笑两声,眼睛一闭,泪珠成串往下掉。随后她脑袋晃了晃,整个人往后栽去。
周瑞家的眼疾手快,急忙缠住了王夫人,唤她两声不好用,掐虎口人中,还是没反应。
周瑞家的吓坏了,忙大声喊:“二太太晕倒了,快去请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