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小鱼,这回你成了正宗的咸鱼干,咱们不缺盐巴了。”田秀才打趣道。不过就他一个人在笑,伍队除了祝小鱼一个,其他人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祝小鱼捋着裤腿在瞧自己小腿肚,上头几个鲜红的肿块,顾柔看见了凑过去:“呀,这是给马虱子咬了。”她翻出包裹,拿了国师给她的预备的药膏搽上,一面叮嘱祝小鱼:“别挠,忍住。”
田秀才问:“咱们什么时候能停下来洗澡?”旁边立刻有人接话:“还想着洗澡呢,做梦。”行军路上,除了行军和吃喝拉撒,其他干的一切都是延误军情的闲事。”
说话的女子乃是田秀才新分到的伍队伍长,名唤邹雨嫣,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尤其身材凹凸有致十分曼妙,只是成天黑着脸,言语较为粗俗,且喜欢挑刺,动辄叱骂祝小鱼顾柔和田秀才三个新兵,搞得田秀才这么怜香惜玉的人,连跟她笑逗趣的兴致都没有。
而且更让田秀才郁闷的是,冷司马是不是在分队伍的时候把他的性别搞错了?一支五个人的伍队,就他一个男人,剩下的顾柔、祝小鱼、谭若梅和邹雨嫣全是姑子!
——出发以前,冷山把百人的队伍分成二十个伍队,他派阿至罗带领十个伍队赶赴零陵郡搜集战前情报,剩下的十个伍队他亲自调度前往武陵郡。
向玉瑛被分在冷山所在的伍队,她是冷山钦点的伍长,队伍里的新兵还有雷亮;田秀才的老乡何远也被拆散分到另一支伍队;整体看起来就是新老搭配,老兵带新兵。
田秀才被分到一群姑子中间,怎么说都有些没脸,大抵是因为他在男兵里体格最为瘦弱的缘故罢,但,那也不能光凭个人形象便把他当做姑子看待啊,好歹他也是个站着撒尿的纯爷们。于是,他便趁着休息的间隙跑去问冷山:
“冷司马,我分那个伍队不大合适吧。”
冷山正在亲自指导向玉瑛如何选择放哨时观察敌情的制高点位置,听见这话,侧眸望来:“如何的不合适。”
“那边都是姑子,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也。”田秀才振振有词,自觉极有道理,一个伍队的人晚上都要凑一堆休息,“晚上我跟谁睡?”
冷山睨他:“那你过来跟我睡。”既然这么不满意的话。
田秀才后悔极了,早知道还不如跟邹雨嫣顾柔她们扎一堆。跟这么大的长官睡,半夜他连个屁都不敢自由地放。
第一夜,众人赶路到达淯水下游,离宛城已经不远,冷山率领士兵们在河谷附近选择了一块背风向阳的开阔平地,作为夜间休憩之所。免去埋锅造饭的耽搁,士兵们匆忙就着水食用一些干粮,便倒头睡下。
顾柔和伍队的几个姑子一起围靠在树下休息。顾柔赶路一日,乘在马上颠簸不断,如今坐下来休息,感到尻骨酸痛,虽然疲惫,却一时间难以入睡,她放低姿势,把全身平躺在树下,翻了个身,让背部朝上,方觉稍稍缓解。
抬头的间隙,她瞅见祝小鱼睡着了,谭若梅正在缝补布甲上磨损的豁口,邹雨嫣不见人影。
顾柔问谭若梅:“伍长呢?”谭若梅摇摇头,她已经补完衣服最后一针,正在收线。
谭若梅和邹雨嫣皆是白鸟营的老兵,照理说她们应该明白值夜中不可擅离职守才对。顾柔紧张起来,莫不是伍长邹雨嫣出了什么事罢?
顾柔捂着后腰,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朝四下张望了一阵,其他的伍队都三三两两地围着树荫在平地上休息,不远处的林子里拴着大家的马匹,就是没见邹雨嫣的人影。
顾柔当习惯了伍长,如今虽然不再是伍长了,还是秉持着一个都不能少的原则,一旦发现缺人,便要关心一番。平地向南是河流,北面是树林,她朝树林深处找去。
林子里树影悄悄,顾柔走了几步,只见昏暗夜色中,前头草丛里蹲着一个人,忙快走几步过去察看。对方吓得一提裤子站起来,低声喝道:“他娘的谁?”居然是田秀才的声音。
顾柔闻着味道,猛然背过身去,拧住鼻子:“田秀才,你怎么在这!”
田秀才快要崩溃,他在大解,不找个隐蔽的地方,难道还要大到众人面前去解啊?
“顾柔,你真真是……”田秀才很想死一死,“别回头!非礼勿视!非礼勿闻!”刚刚他急着提起了裤衩,却忘了用草叶先把屁股刮一刮。这会好,裆里一滩江湖。
然后,他又想起自个来的时候准备疏忽,裤衩只带得这么一条……
田秀才更想死了,瞬间转移愤怒:“顾柔!你要不是个嫚儿,俺真想削你!”他以一个读书人的尊严发誓,如果来的人是何远,那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顾柔也恼得要命,虽然刚刚夜色昏暗什么也没看到,但是还是感觉要长针眼:“我,我哪知道,我以为你是邹伍长。”
田秀才气急败坏地整理腰带,一面道:“邹雨嫣和我你都分不出来,你眼是瞎没了。”
“谁让你蹲着方便,”顾柔也很委屈,“我以为是个姑子。”
田秀才已经在脑海里把顾柔拉长打结甩墙上踩脚下用擀面杖碾成扁平扁平一百遍了:“爷们也会有蹲下的时候!”
田秀才从草丛里走出来,带着一裤衩的臭味,顾柔忍不住离他远点。田秀才这会也不想搭理她,琢磨着该去河边洗个澡,忽然从河边传来脚步声。
“嘘。”顾柔警觉,一把拽回田秀才,两人躲进草丛。顾柔对着光给他打了个手势,要他低头,憋气。
缓缓走进来的却是冷山,奇怪,都这会儿了,他出来干什么。顾柔正在纳闷,忽然听到一个人轻快的脚步声匆匆跟来。
“冷司马,请留步。”追上来的人居然是顾柔一直在寻找的邹雨嫣,她见冷山步伐不停,声音似是急迫了:“这般久未见面,你就没有甚么话要同我说么?”
不光是顾柔,连田秀才都瞪大了眼睛,和她互相对视一眼——什么情况?!
冷山停住脚步。
邹雨嫣见他留步,以为他也留情,心中一喜,快步贴上去,紧紧抱住他的后腰。
顾柔和田秀才吓得头毛都竖起来了!个个张大了嘴,互相对瞪一眼,下意识捂住自个嘴巴,都拼命打了个闭嘴的手势。
——自个的上级,和上上上上级跑来夜深人静的地方幽会,这要被发现了,不得给撕成八瓣啊?
出声就死定了。顾柔和田秀才是运足毕生功力,用生命在憋气。
“你总是这样,不出声儿……我想你得紧,自从那一晚你走了,我们有一年时光没这么近地说会话了……”邹雨嫣一面娇哼哼地呢喃着——她居然也有不黑脸,娇滴滴的时候;一面双手绕到冷山身前,从腹部往下摸,一寸寸朝下面按。
冷山突然动了,他把住邹雨嫣的双手,从两边分开,甩脱,回过身来。
邹雨嫣身体一僵,愣愣地抬起头,只见黯淡的月光照映着男人极其冷漠锋利的眼神。
与其说他在看她,倒不如说他在漠视她,目中空无一物。
邹雨嫣不由得一阵气结,她从入营那天起,就爱慕他至今,甚至肯为他赴汤蹈火付出生命,然而始终苦求而不得——这个在战场上锋刃一般凌厉的男人,私底下的时候也坚如钢铁,她找不到丝毫的突破口。
后来,终于让她寻着一个机会。她在白鸟营已有多年,晓得冷山这个人喝酒从不喝醉,除了一年之中的某一天——常玉的忌日。她便趁着那一日,在常玉坟前寻着了微醉的他,借口陪他说话,扶他回去休息,把他带回住处。她一面殷勤献酒,一面跟他打探常玉此人的往事,说尽了种种温柔体贴的话,他却始终不为所动,最后,他喝醉了,在她床上什么也没做地躺了一晚,第二天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对她怒目拂袖而去。
邹雨嫣也算是个有姿色有能力的女子,然而在冷山身上,她却只收获到了伤心和屈辱。
“冷司马,难道我还比不上一个南月么?”泪水在邹雨嫣眼里打转,“她们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你要你开口,我……”
被冷山厉声打断:“邹雨嫣,你值夜脱离岗哨,已违反军令,如今在行军途中我且咱押着,待到了武陵,一并按军规处置。”
军规?她才不怕。邹雨嫣的脸被泪水打湿了,她在他眼里难道连青楼女子也比不上么?她第二次主动献身,他也不肯碰她一碰,她感到屈辱极了。
“冷司马,我……”
“马上离开,多说一句,以军法就地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