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庄在后一眼不眨地看着,等见赵黼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处时,眼中泪再忍不住,扑簌簌跌落那冰冷的琉璃地面。
只听龙椅上,赵世长叹了声,淡淡道:“怪不得……前些日子钦天监来报,说是客星犯紫薇,帝星晦暗不明……朕还只当时无稽之谈。”一声冷笑。
赵庄闻言,急咬牙自忍,只做无事状。
又勉强定神,赵庄回身行礼道:“父皇,如今已经回京,儿臣又忧虑太子妃,不知可否回府探望?”
皇帝道:“不必急于一时,如今京内安稳,她也不至于有事,当初你们在云州的时候也曾夫妻相隔万里,哪里几日不见就耐不得了。”
赵庄见如此说,只得缄默。
皇帝瞥着他,忽然慢慢地说道:“你的性子本就有些太过仁柔,故而当初你自请去云州,镇守边境,倒也不失为一种历练,殊不知,你竟这般让朕失望。”
赵庄道:“一切罪责都在儿臣身上,若父皇要惩戒,儿臣甘愿领受所有,只请父皇,万勿迁怒黼儿跟太子妃等家人。”
皇帝冷笑道:“你果然还以为,如今这般,只是你一个人的事么?混账!你难道忘了废太子府的李氏么!”
且说白樘、静王跟赵黼一同出宫。赵穆便对白樘道:“虽然在殿上那样说,未尝不可以通融些。如今太子在宫中伴驾不得闲暇,太子妃一个人在府里,自然凄惶,何况恒王的死,还待商榷,不如且叫黼儿自回府里去,若要问讯,再传他不迟?”
白樘道:“殿下说的很是。只怕圣上不乐。”
赵穆道:“你是刑部尚书,要如何判处,你也是依律行事,只要有理,就算圣上也奈何不得。”
两人说话之时,赵黼翻身上马,握住缰绳。
他人在马上,眼神微冷,对白樘跟静王道:“不必为难,我如今去见一个人,见过了后,便自去刑部报到。”说罢一抖缰绳,飞马去了。
静王欲叫住他,哪里来得及,只道:“莫非是要回府去见太子妃么?”
白樘却早明白,便对静王道:“王爷不如且先回府罢了。是了,相爷那边儿,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王爷忖度行事。”
静王回神:“我知道了。”两人便在宫门口上,就此作别。
且说赵黼一路飞马,并不是去别处,却自然是往谢府而来。
只是来至谢府门口,却见门首竟有数名看着眼生的侍卫,见他来到,却不敢怠慢,均都躬身见礼。
赵黼翻身下马,道:“你们是谁的人?在此做什么?”
那左手一人道:“回殿下,我们是奉皇上之命在此看守。”
赵黼并未再问,只漠然往内而去。
那老门公在里头,因听见动静,正探头出来,见是赵黼来了,才面露喜色道:“殿下,您回来了?”
赵黼来不及跟他寒暄,只顾往内,正廊下遇见一名小丫头,便拦住问道:“你们主子呢?”
那丫头道:“先前看着是在书房里。”
赵黼如疾风一般,顷刻间便来至书房之外,正从窗下经过,便听得里头道:“主子你又担心什么?谁不知道皇上是最偏疼殿下的,就算真的是他杀了恒王跟世子又怎么样?他们可是反叛呢……不至于就真的追究殿下的罪责的,何况照我看,非但是不能追责,反而要奖赏,若不是殿下跟静王爷,若真给恒王爷得逞了,那可怎么说?整个京内、天底下,都要变天了。”
这正是晓晴的声音。
赵黼脚步缓缓停了下来,听云鬟答道:“行了,不用说了。”
晓晴道:“若不让我说,主子就别总是愁眉不展的了,从今儿回来后,就没见您露过笑模样,是了,倘若真的不放心,不如就去东宫亲自探望探望?”
云鬟不答。
晓晴又道:“只不过门口上的那些人又是怎么样?真的是圣上为了咱们的安危,特意叫人来护卫的么?如今主子可不在刑部做官儿了呢,可见圣上也偏爱主子多些。”
云鬟正默然,却见门口上人影一晃,她定睛一看,立即站起身来。
晓晴因背对着门边儿,还未发现,见云鬟如此,才忙回头。
眼见赵黼来了,先是一惊,复又一喜,晓晴道:“我们主子……”本要说云鬟正担忧着,却又知道自己不好在他面前多嘴多舌,便忙低下头,悄悄地贴着门边儿退了出去。
晓晴去后,云鬟转出桌子,迎着赵黼一把握住手臂,上下看了眼:“一切可好?”
赵黼道:“好,也不好。”
云鬟紧盯着他的双眼,生怕从这双眼睛里看见她所不愿见的。
幸而,虽然此刻赵黼的眼神凝重、忧虑、愤懑……却并没有那种她最担心的。
云鬟按捺心跳,道:“昨儿是怎么回事?如何我听着风声不对?”
赵黼握着她的手,拉着她来到桌子边儿上,才摊开手掌,却见掌心里竟是一团很小的布帛,看着像是丝缎,边角不齐,像是从哪里仓促中撕扯下来的。
云鬟还未问是什么,赵黼已经将这布帛打开,待看清写得什么之时,屏息心悸,无法言语。
云鬟见他脸色有异,忙也低头看去,却见那布帛上写着一个小小地字,字迹鲜红淋漓,竟像是用血写成的,叫人毛骨悚然。
乃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字:走。
云鬟恁般冷静淡然的人,见了这个字迹,却仍觉着一股寒意自心头攀升。
虽然这字写得仓促潦草,但她仍是认出这是谁的手笔。
云鬟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太子殿下的字迹,太子殿下……莫非……”心也紧紧一缩,云鬟本想问赵庄是不是出事了,但是转念一想,若是赵庄有事,此刻赵黼也不是这个模样了。
于是忙改口道:“殿下什么时候给了你这个的?”
赵黼道:“方才。在宫内。”
云鬟的双手忍不住微微发抖,她还想再问,却又几乎不敢再问,只猛地转过身去,暗暗深深呼吸。
却听身后赵黼喃喃道:“我不懂,我不懂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似什么都变了。”
云鬟并不回身,只是紧闭双唇。
赵黼道:“就好像我犯了什么弥天大错,虽然人人都没有说,但是我感觉到……这一次不同。先前在宫内,父王说是他做了一件事惹怒了皇爷爷,但是……但是父亲从来谨慎仁德,又怎会犯下什么不可弥补的大错……何况若真的是父亲犯错,为何……皇爷爷竟一直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