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赵黼却留在谢府未出。
两人原先只在书房里,后来因夜冷,抱了回房……那房中灯火明明晃晃,过了两三刻钟,便熄灭了。
次日清早儿,晓晴因想这两日云鬟举止有异,却不知怎地,便早早醒了,来查究竟。
谁知正开门,就见有个气宇轩昂的人影,从廊下不慌不忙地走了开去,一晃消失在如意门口。
晓晴大惊,早看出那是赵黼,却又不知他是方才来的,还是昨儿……竟仍是丝毫不知。
当即按捺猜疑,便至门口,却并不似先前一般推门而入,只是先轻轻地敲了敲门扇。
敲了半晌,里间无声,晓晴毕竟关心情切,便忙将门推开,叫道:“主子。”
一路寻到内室,却见床帘仍是放着,静静默默地。
晓晴屏住呼吸,举手轻轻一撩,却见云鬟睡在里头,发髻都打散了,一头乌发略有些凌乱地散在枕褥之上,垂眉静眼,仍是在睡着。
右手挑出抵在枕边儿,袖口是雪白素缎,同玉般的手腕相映生辉,可见只穿着贴身的小衣。
青丝如瀑,撇在薄褥之外,越显得眉目明秀,雪净之中又有些浅浅地粉。
当真花之容貌,玉般精神,宛若月中霜娥沉醉广寒宫中,虽眠中不言未动,却偏偏有说不尽的缱绻风流。
晓晴看的愣怔,依稀觉着云鬟今日……仿佛跟往昔不同。
她本欲叫云鬟起身,可仔细相看,却又不忍叫醒了她,便复脚下无声地退了出去。
云鬟因昨夜过分劳神,比以前时候都不同,故而竟睡了过去,一梦无知。
及至日上三竿,方慵慵地醒来,透过床帐,依稀见到帘子外一线日色,顿时惊得身心透凉。
当即想也不想,忙从床上跳下地,扬声叫道:“晴儿!”
晓晴在外听了动静,忙进来看端倪,却见云鬟急得团团转,口中道:“怎不来叫醒我?耽搁了去部里了!”
晓晴怔了怔,迟疑问道:“主子,你昨儿不是说,今日不去的么?”
云鬟正手忙脚乱地去取官服,乍然听了这句的时候,手也正触到那官袍的料子,指尖传来一点滑凉,旋即飞快地透到心里。
眼神略直了直,云鬟后退一步,方明白过来,喃喃道:“是了,我……以后都不必去了。”
她似乎想笑:“我怎么竟忘了。”
晓晴却看出她眼睛红了起来:“主子……”
见只着贴身的小衣跟亵裤,便走到身边儿,去取了一件儿干净家常的鹅黄色常服,抖开给她披在身上:“急得脸都红了,别再着了凉。”
云鬟勉强笑笑:“知道了。”
晓晴道:“我把水送进来。”当即便端水进来,伺候盥漱整理了,又安排了早饭。
云鬟本无食欲,可又并无别事,只得慢慢地且吃。
那边儿晓晴出厅,忽然心中一动,便觑空往书房去。
到了地方,却见房门竟是半开着的,晓晴忙跳进去,却越发大吃一惊。
原来眼前,那桌上的种种之物,几乎都被推乱,全无一样儿在原地的。
甚至有许多的书册、毛笔等都落在地上,椅子也都歪七扭八,像是被人大闹过一场般。
晓晴转了一圈儿,惊疑不明,若非昨夜看见云鬟在此,今儿又看见赵黼,只怕必然要以为是进了贼了。
当下按捺心头惊跳,急忙俯身将散落地上的众物件儿一一捡起来,放在桌上,又把打乱了的文房四宝,桌椅板凳,均都整理妥当。
回头……晓晴却也并没再跟云鬟提起此事。更不曾问过赵黼为何会从她房中而出的话。
这日上午,果然来了两个部里的人,——竟是给季陶然说中了,众人都以为云鬟病了,前来探望。
云鬟诧异之余,见众人都是满脸关切,不好直说无恙,只也顺水推舟说染了些风寒,已经好的多了。
几个同僚便又纷纷叮嘱道:“近来时气不好,主事且要保重身子才是,在府里多歇息两日无妨的。”
众人却也都知道她的为人,自打进了刑部,若非是有些紧急要事才缺值一两日,其他竟都是兢兢业业,鞠躬尽瘁。
虽看似冰玉一般,少言寡语,然却是个有真才实学,且踏实肯干的。
刑部的人起初还怀疑她是借了赵黼或者白樘的光儿进来的,可相处这许久,都知道她的品格,自然心服口服,心中敬慕怜惜。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了,云鬟却也有些苦恼。
本以为辞呈递了上去,白樘批了后,部里的人自然就知道了,一了百了,谁知竟是这个模样。
不过……倒也可想而知,如今众人因病来探望,倘若知道她递了辞呈,只怕仍不免过来询问究竟的。
想到这点儿,便又想起了昨日在离开刑部的时候,巽风的话。
当时云鬟因被赵黼所伤,不敢再多想,只要抽身赴命而已,什么皇太孙妃之类的话,宛若空中楼阁,耳畔之风,又哪里跟她有半点干系。
巽风说的话虽有些刺心,但他从小儿照料身边,云鬟自然知道他的性情如何,正如天水所说,也并不会怪责他。
但谁又能想到,昨夜赵黼前来,竟又是那种情形。
情何以堪。
云鬟敛神,只得强打精神,吩咐底下,若还有人来探望,就说病的起不来,不便见客,只都叫好生辞了就是。
岂料过了晌午,却又来了一个意料外的人物,却正是安平侯崔印。
门上见侯爷亲临,又知道云鬟先前跟崔侯府有些交际,便不敢如约答复,只悄悄地派人进去告诉晓晴,听她的示下。
晓晴也不敢怠慢,便跟云鬟报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