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鹤正绞尽脑汁也猜不出赵六因何对她不同……乍然想到救人一则,便才似明白过来。
虽然他并没说救人者是谁,可赵六何其聪明,他自然能窥得端倪……多半,也已发现了那如月珮在崔云鬟的手上,毕竟是“救命之恩”,故而才对她格外殷勤着意。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他性格大变,举止反常等种种说通。
可是那如月珮对赵六来说意义非凡,倘若在一个小丫头手上自然不妥,因此杜云鹤暗中猜测赵六是否已经要回。
但是看着云鬟的神情,他心中即刻明白:云鬟是不知情的。
既如此,那就是说赵六不曾跟她提过此事,起码不曾提过如月珮。
杜云鹤看着女孩儿疑惑不解的神色,目光变了变,便一笑道:“不……我想错了,并没什么。”
云鬟目送杜云鹤转身离去,想了会儿,也并不明白,便只得作罢。
顷刻陈叔送了客,便回来问究竟,云鬟只说他是来找赵六的,既然人不在,自然便去了等话,敷衍过去。
赵六昨晚那惊世骇俗之举,自然不宜张扬的天下皆知,若告诉陈叔,又徒增忧思罢了。
此事暂且作罢,一直到了十五,云鬟也再没见到赵六,隐约听闻他并不在军营,或者又回了云州去了。
云鬟也不去打听而已。
十五这日,因吃了元宵,把剩下的所有烟花都放了,众孩童又热闹了一番。
因巽风已去,赵六如今又不在鄜州大营,想来竟是个绝佳的时机,云鬟便在心中想好了启程日期。
是以这一日的团聚,竟更显得珍贵起来。
当夜,云鬟叫林奶娘准备了好些小银锞子,铜钱等,分了好些给小孩子们,看着他们喜欢的脸儿发红,自个儿心中高兴之余,却因分别在即,又暗藏些酸楚之意。
忽地见小狗儿擎着一个吉祥莲花的小银锞子,喜欢的跑来跑去,云鬟望着这一幕,眼前忽地水波荡漾,仿佛身在夏日河畔,浮沉之际,望见那红莲绿叶,水泡在荷叶底下翻滚……
云鬟脸色微变,便坐直了些,因叫了小狗儿一声。
小狗儿飞跑过来,便拉着她道:“阿宝哥哥他们要把剩下的爆竹都放了,咱们出去看可好。”
云鬟拉住他,心底想了想,便问道:“狗儿,我有件事要问你,你可跟我说仔细。”
小狗儿见她认认真真地,便也睁大眼睛问道:“是什么事?”
云鬟道:“你可记得……青玫姐姐在的时候,有一次我在河边淹了水?”
小狗儿的眼睛瞪得溜圆,点头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云鬟放低声音,问道:“当时是你跟青玫姐姐在场,那你可看见……那个跟我一块儿落水的人是谁?”
小狗儿皱着眉心,摇头说:“我没看清。”
云鬟有些失望,便松开狗儿的手,正要叫他去玩,不料小狗儿道:“如何凤哥儿也问我这件事呢?”
云鬟一愣:“你说什么?谁……还问过你不成?”
小狗儿点点头:“上回,六哥哥也问过我……”
云鬟的手一抖,复又问小狗儿详细,只听他说:“六哥哥问我,凤哥儿是不是会水……我就说凤哥儿会,也把你那次为了救人,差点儿淹死的事儿偷偷跟他说了。”
云鬟紧抿双唇,不言不语,小狗儿怕她生气,有些害怕,忙又说:“我跟六哥哥说了不叫他跟旁人说,六哥哥也答应了,凤哥儿别恼我。”
云鬟强笑,便道:“我不曾恼……你、你去玩儿罢。”
小狗儿见她笑了,方也高高兴兴去了。
耳畔一阵烟花窜放的声响,夹杂着孩子们喜欢的叫声,眼前灯火通明,也有火树银花,一轮圆月在厅门口的青天之上,圆满地浮着。
云鬟斜倚在榻边儿,仰头望着,心底便把跟赵六相识以来的种种飞快地过了一遍。
怪道他这样喜欢“亲近”自己,原来当日她跳下水,误打误撞救了的人,是他。
怪道他曾经似真似假地问她是不是会水,还曾问过两回,她本该早察觉异样。
怪道他……送给她钗子的时候,曾一再地追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玉佩、玉珏的给他,当时只以为他是胡闹,谁知道胡闹底下,藏着别有用心的真?
所以杜云鹤先头说:那如月珮还在你的手上?
眼前的月轮浮浮飘飘,跟记忆之中的那一枚玉环重合在一起。
青玫去世之后,那日——她在青玫房中找到的那玉佩,她虽看出价值不菲,却认为是害死青玫那人留下的,便好生收起来,想做以后找真凶用。
哪里会想到跟赵六有关?
多半是那日她救人的时候,阴差阳错忽然兜住了他的如月珮,青玫是第一个赶去的,见了男人的东西,自然怕落下嫌疑,就悄悄给她收拾了起来。
云鬟正出神,耳畔忽地听见一声娇笑,屋门口是露珠儿跟程晓晴两个,靠在一块儿,正笑得前仰后合,看着庭中放花儿。
云鬟的目光晃了晃,落在程晓晴的身上。
前世,青玫去后,云鬟便收留了晓晴,青玫的遗物,也是晓晴收拾的。
云鬟不记得曾见过那玉佩,但这样贵重的物事,以晓晴的性格,必然不会随意丢弃,她自然珍敛秘藏起来。
倘若这玉佩是赵六的……
到后来……
王府内的种种,云鬟不想去触及,势不可免想起之时,都要竭力压制,让他们如暗色的翅翼般,带着令人悚然的嗖然之声,飞快地自眼前掠过。
她想,或许事情是这样的:
前世,晓晴得了赵六——也就是赵黼的玉佩,后来不知怎地,露了出来,赵黼见了,便认为是救命恩人。
故而后来,才千百般的娇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