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双婉听了一怔,随即好奇地道:“他哪又招你了?”
望康听着,眼珠子翻到顶,翻没了,“他哪招我,我招他了!”
说着语气间的怒意,眼看要冲破屋顶云霄。
“怎么了?”
“你问他去。”
父子俩看来是又对上了,怪不得外面认为他们父子不和。
“那我回头问问去。”许双婉笑道。
施宁在一边本来咯咯笑着听着长兄埋怨父亲,反正只要长兄说父亲的不是他就开心高兴,现在一看长兄对母亲口气不好,他觉得凶里凶气恶声恶气的他不喜欢,小脸便拉了下来,虎着脸跟长兄道:“你不要凶我娘。”
说着,小拳头都捏起来了。
望康伸出手把他抱到腿上坐着,“我不是凶娘,我是凶咱们那个没名堂的爹。”
施宁一听,颇为赞同地点头:“没名堂,把我闹醒。”
去上个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得把他娘叫醒来送么?改日他去上朝,他就不闹他娘,他就比没名堂的乖多了!
宣相上个朝,是长兄幼子都闹醒过来了,宝贝女儿没过来,是因她这几日不在家,替母亲去庵堂守望回京的师伯坐化去了。
两个儿子都跟他们父亲对着干,但这确是他们父亲纵容的结果,宣侯爷吃够了他胆大妄为的甜头,对驯养儿女不感兴趣,女儿他都没指着她百依百顺,儿子顽劣些对他来说,反倒像他一些。
当父亲的尽职尽责,许双婉在儿女身上花的也就是些细碎的功夫,也不怎么劳心,这也是她不需要看着望康在她有生之年成亲的原因。
看着他娶妻生子,无非是希望他过的好,但她已知凭着他自己他就已能在这世间立足,她没什么好担心的,不需非要看着他成亲。
于她这个当娘的,他能过的好才是最重要的,实在不必因那成全那不是她的心意的心意而仓促成亲。
遂等宣相上朝回来,问到父子俩之间闹起来是因为宣相逼着长子成亲的事闹起来的,许双婉有些无奈,与他道:“我们不是说道好了,此事顺其自然?”
“那是让你顺其自然,”宣相理直气壮地与她道,“你可以随意,他我可没许。”
长子那可没那个顺其自然的权力。
许双婉哭笑不得,“可就是他成亲,选媳妇定媳妇也是我的事啊?”
“你别管,让他自己相,当年他老子我不也是自己相的?”宣仲安哼了一声。
这父子俩斗还斗出乐趣来了,每天不来上一回来,就跟儿子白生了似的,许双婉乐于他跟儿女们这般亲近,但也拿他这养儿女的手段有些头疼。
真是难怪外头觉得望康不好惹,他从小就跟他父亲斗到大,能好惹么?
“可当年你相中我,也不是到了时机才娶的吗?”先前本来是没打算娶的,看正好有时机娶她过来才下的手。
“谁说的?”宣相皱起了眉。
“你说的。”之前耳鬓厮磨时候说的。
“你听岔了!”宣相恼羞成怒,声音铿锵落地,反口反得很是干脆。
许双婉不逼他,转而笑道:“那好,让他自个儿相就自个儿相吧,但也不必让他非要在这几天挑一个人出来,让他慢慢找吧。”
“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去了?”
“找到他中意的那个人的时候。”
妻子慢悠悠地说着,本来没打算给长子那个时间的宣仲安听着她的口气,这心思也慢慢地沉淀了下来,末了,他搂着妻子跟妻子温声道:“望康随我,但愿他有我那个运气罢,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望康心里也有数,你且放宽心就是。”
许双婉点头,“我就是这般想的,儿孙自有儿孙福,但也想如若他像你多好,如果媳妇儿是他自己好好挑选的,多了些心甘情意,想必他的路会走得更稳些罢?”
为了心爱的妻子儿女,他的路会走得稳且长罢?
就像他的父亲为了他们一家的安稳一样。
“但愿罢。”宣仲安抱着她,轻叹了一句。
没有也没事。
情海壮观,但也苦咸,爱生忧忧生惧,宣仲安宁愿他的三个儿女情缘薄点,心绪淡点,这一点他们不必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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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天,去送清心师太一程的钰君归了府。
钰君说道起清心师太坐化的那天早上还跟庵里的老居士一道挖土种菜的事,她跟母亲说:“师伯走得很安详,面容看起来很是欢喜慈祥,就跟活菩萨一样,次日起来诵完经做完早课,主持师太留我们吃了一顿斋饭,我们就都回了。”
主持师太神色淡淡没有悲苦,来送的人也都平平静静神色如常,如若这些大师不是从天南地北赶过来的,钰君还道她们只是顺道来庙里寄住几日,碰巧与师伯打个照面罢了。
清心师太回京回到慈心庵坐化,因她是她母亲在此院为她而亡,恩师在此院收留了她,她早已渡化了执念,后来却又了悟到尘归尘,土归土才是随心欢喜之道,便也不再强自看破尘世,做了回京到母亲与师傅走时之地坐化之举。
她在与许双婉的信中道,她自从做了回慈心庵的决定,无一日不是心生欢喜,就像每日盼着回母亲的怀抱一样。
钰君还小,懵懵懂懂的不太懂大师们面对生死的如常,说罢顿了顿与母亲道:“大家看起来都不悲伤,不见难过,我也……”
钰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在那情那景,她觉得伤心难过是很突兀的事情,于是便是心里悲伤也没有流下泪来。
“你无需难过,”许双婉见女儿不懂笑了起来,摸着闺女的头温声道:“你师伯走的欢喜,你便欢喜地送她,人死了不是非得难过,你想,你此番送她,没有眼泪悲伤,你回来了心里是不是要好过一点?”
“有一点。”钰君有些羞涩,有点羞于承认她心里悲伤师伯的离开,但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的事实。
“不给还活着的人留下伤心和泪水,这是你师伯所愿,来送她的大师莫不是她的知己好友,她们如常地生活下去才是你师伯所愿,她们又如何不会如她所愿呢?”许双婉微笑与女儿道。
钰君听了,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许双婉与女儿所说乃她真心所想,但当夜想起她师姐求道以弱身救济苍生的一生,年轻时候与她结缘,现在早已不年轻了的许家二姑娘闭上眼睛,默默地流下了一行泪。
她的师姐与师傅,她们终归会被岁月掩埋在滚滚的红尘当中,但这一刻,她记得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