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目清艳无双,虽尚嫌稚嫩,却可一窥日后风姿。
那一幕像是烧红的铁烙一般,悄然隐秘地印在心间,一点也不疼,反而……甜滋滋的。
十四五岁的姜珩确实甜滋滋的,被惯养出一股子天真骄矜气,清艳无双的眉目间总是浮着一层贵气,看谁都像有三分蔑视,笑起来美不胜收。
沈止定定地盯着他,含笑问身旁记不住名字的“好友”:“……三皇子殿下怎么来了?”
那人道:“听说是没伴读了,就求了陛下来国子监。啧啧,三皇子殿下生得真是绝了,要是是个姑娘,那还真……”
“说话不过过脑子的?”旁边有人打断他的话,“不要命了不是?不过……殿下确实有个双胞胎妹妹,可惜没见过。”
沈止笼着袖子,安然地听着身边人絮絮地说话声,目光却一直钉在显然是迷路了的姜珩身上,漫不经心地想:“不就是打了一架,还追到这儿来了?”
沈止同姜珩不是在国子监认识的。
他就是姜珩的伴读。
两人平日里吵吵闹闹,打架却是打得莫名其妙。
那日讲学的先生下学前顺口讲了一下择妻之事,沈止向来喜欢逗这个小皇子,调侃地问了几声,姜珩却没吱声。
直到人都走光了,姜珩才有些犹犹豫豫地看向他:“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止顺口道:“安静的。”看了看一向话多的姜珩,他唇角一弯,很不要命地添了一句,“反正不是殿下您这样的。”
他平时都调侃惯了,也没注意姜珩的表情,见他的领子散开了,顿时就浑身不舒服,凑过去给他理整齐。还没退开,姜珩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咚”的一声痛得他头晕眼花。
十五岁的沈止虽然还算温柔,却受不得这种对待,火气一上来,直接就跟姜珩打起来了。
本来他都做好了如何认罪、被抓进诏狱后又该如何忍受折磨的心理准备,回府后却一直没听到消息,大喜过望之下,也没多想,直接让他爹帮他请辞了伴读这个活儿。
随后就一直没见过姜珩。
没想到他会跑来国子监。
虽然结了“仇”,沈止却并不讨厌姜珩,他一直都喜欢逗姜珩玩,不当姜珩的伴读只是觉得姜珩定然很讨厌他了。
他在国子监里也同姜珩作对,没想到逗着逗着,就把自己给绕进去,有些放不下了。
……
沈止醒来时还有点懵,叫了姜珩两声才想起身边无人。
他沉默了一下,想起梦中骄矜天真的少年,心里一阵难受。
也不知姜珩到底……有多痛苦,才会变成如今那个模样。
起身后,沈止还是像往常一样,披着衣袍懒懒地往书房走去,恰好撞到在书房打扫的阿九。
阿九看到沈止,也不意外:“沈公子,待会儿早饭送到书房?”
沈止一顿,眯眯眼睛,看阿九平静的样子,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过来了?”
阿九的脸一红,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嗫嚅道:“我还知道你跑进殿下屋里睡了……”
沈止:“……”
难怪进公主府那么顺利,八成是姜珩的人守着,见翻墙来的是他就没出手。
“阿九。”沈止慢慢开口,琢磨着道,“你觉得殿下……”
阿九眼神清澈,一口咬定:“殿下不会抛下我们的。”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有沈公子在,殿下更不会离开。”
沈止不知他那种莫名的信心是哪儿来的,好笑地点点头,走进书房。
书房里依旧纤尘不染,沈止坐到往常的位置,有些不习惯旁边空了人,发了会儿呆,才去摸平日里姜珩经常看的书,意外地发现那儿还放着个长匣子,打开一看,是一个画轴。
不用翻开也知道是谁画的。
沈止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将东西放回去,随意挑出一本书坐到书案前翻看。
他看得漫不经心,心思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当年他同姜珩互相“仇视”,在国子监里闹得人仰马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的关系很恶劣。
只是沈止没想到,姜珩也从未讨厌过他,两人在国子监里“互相仇视”了一年,明明都想靠近彼此,却又碍于自己的骄傲不肯放下身段。
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总把“面子”看得极为重要。
直到后来杜皇后自焚而亡,曾经前呼后拥的小皇子变成孤家寡人,披着素缟茫然无措。
卫适之性子单纯,被人挑动着跑到姜珩面前冷嘲热讽,沈止原本在暗处偷偷看着,见到这一幕二话不说就扑过去和他打成一团。
误会消除,可姜珩过几日就得离开京城了。
姜珩抱着他,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默默流泪,眼睛通红。
他含着泪,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根红绳系到他手腕上,小心翼翼地问:“沈止,我可以亲一下你吗?”
沈止顺从地让他亲。
姜珩的嗓子有些哑,语气恶狠狠的:“如果我回来发现你成亲了,我就杀了你。”
沈止笑了笑,道:“我的殿下,你舍得吗?”
母后身亡、杜家又几乎被连根拔起,姜珩的性子在连续的厄运中已经变了,他掐着沈止的腰,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低声道:“舍不得。”
等姜珩回去,沈止转了个身,就发现沈尚书就在不远处,脸色青黑,显然观赏到了全程。
他张了张嘴,没说话也没解释,闷不作声地走过去,跟着沈唯风回了府,一直走到沈府后面的祠堂才停下。
没等他爹吼,沈止就乖巧地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