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赵琮又道:“三郎君,愿我们,山水再无相逢。”
其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赵世碂笑。
赵琮抬脚离去。
赵世碂想伸手拉他,却被铁链绑得紧紧的。
铁链发出声响,赵琮稍一犹豫,还是大步走了出去,走到门边时——
赵世碂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赵琮顿了顿,同样低声道:“我后悔的事只有一件,五年前的五月份,我不该在后苑遇见你。”
说罢,赵琮大步离开。
赵世碂笑着低头说道:“不杀了我,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可是赵琮的话还是在他耳边回响。
如若可以,他也不愿他们是这样的遇见。
赵世碂是子时走的,赵琮躺在床上,幔帐拉得紧紧的,他却睡不着。
赵琮面对东华门的方向,他喃喃道:“为什么不能骗我一辈子,为什么也不能瞒我一辈子呢。”
赵琮告诉大家,赵世碂被他处死了,包括赵宗宁。
赵宗宁不信。
赵琮冷静道:“你去问张眷,那夜他亲眼看朕杀了他。”
赵宗宁尽管还是不信,也无他法。赵世碂这个人似乎从未存在过,忽然就从东京城中消失。
开始有许多人议论他逼宫造反的事儿,忽然就有一天,禁兵亲自到各大茶楼、酒楼里拿人,只要再提到一个字,都统统被抓进大牢。其中元家茶楼被抓得最多,店小二与掌柜都被一同抓进牢中,曾为京中第一茶楼的元家茶楼渐渐便没落了。
很快,就没人敢再说这样的事儿。
闻名天下的十一郎君被处死后,陛下仿佛变了个人。
从前京中,无论如何言语,官家也不管的。如今,只要有那些爱言皇家事的人,一旦被抓到,轻则二十大板,重则蹲大牢。时间久了,东京城仿佛都安静了不少。
陛下身子好了之后,便开始处置魏郡王一家。
老百姓们眼中,这魏郡王一家也不知几辈子修来的这样的衰气。
先是家中姻亲造反,诛了九族,后头又是府上的世子造反,老子还没造完呢,儿子也跟着反了。
赵从德被带回京中,且十一郎君事情败露的当天,魏郡王便死了。并非自杀,而是一口气没上来,活活被气死的。
原本人们以为陛下如今这般狠心,怕是即便是魏郡王家,也要严惩的。
没料到,陛下仅仅处死了赵从德,其余人等都是贬为庶民,饶了他们一命。而且魏郡王府家的大娘子赵世晴一点儿没受牵连,她的夫君还被提了官职,愈发使人不明白官家的想法。
不仅是老百姓不明白,赵宗宁也不明白,进宫问他,并道:“哥哥,世晴虽与我交好,但你不必如此的。”
赵琮笑了笑,没说话。
他只不过为他记忆中最爱的小十一做些事罢了,魏郡王世子妃、赵世晴、赵世元对小十一都很好,他愿意留他们的命。
赵从德死得挺惨。
死的方式倒不惨,就是寻常的砍头,只是他的脑袋被钉在城门上示众一个月。
那一个月,人人打城门经过都胆颤心惊,来往的人都少了许多。
就是这件事儿叫大家知道,陛下有些不一样了。
冬至的时候,赵琮赐婚赵宗宁与孙竹蕴,来年三月成婚,满城欢喜。
赵琮的身子也终于大好,如常上朝、处理政事。
开熹五年的最后一日,赵琮在宫中摆宴,叫了所有宗室进来,家中有孩子的都带了过来。宗室们愈发老实,只字不提魏郡王府一家,只可了劲儿地说宝宁公主的婚事,厅中十分热闹。
赵琮不拘孩童们玩闹,坐在室内,点着炭盆,他也冷,怀中抱个手炉,望着满屋子奔跑的孩童,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赵琮暗想,他是不是已经老了。
老人才这般喜爱孩童。
不过日子总算又有了奔头,不管独自一人,还是共坐两人,他总得开始择继承人。他也不知自己这副身子,到底还能撑几年。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知道,他对“活着”这件事已无太多兴趣。
他望着嬉闹的孩童,心中已开始暗暗挑。
热闹间,他看了一眼窗外,正飘小雪。
新年号早已拟好。
来年想必是一个好年头。
同一日,辽国国都上京城内,风雪中,皇宫的正门承天门外缓缓停下三列人。他们都身穿黑金铠甲,骑着高大骏马,拱绕着最前头的人。
那人坐在马上,倒没有穿铠甲,只是裹了一身黑色大毛披风,看不清长相,脸埋在风帽间。即便如此,也叫人不敢轻易去望。
因快要过年,城中十分热闹,许多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行人如何进的城,又如何行到皇宫正门前。气势太盛,他们只敢看看,甚至经过时,他们也不敢说话。
此时这行人就站在正门前,上京城的北城内住着的都是契丹人,他们看着明显与他们不同的打扮,暗自猜测是不是别国派来的使官。只是这使官来得太不是时候,哪有大过年的时候来的。
辽国国风不如宋宽泛,百姓们不敢靠近皇宫,更不敢轻易言道皇家事,只能远远看着那黑压压一片。